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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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了,村里不知从何时渐渐兴起请吃饭的习俗。

留在村里的人家,会当东道主,请离开村去外边发展的人吃饭,顺带喊一遍整个村里的每一家。与主人关系近的,全家出动,关系一般的,常常是每家出一个代表,有时是个老人,有时是家里的男人,但更多时候,是家里的孩子。孩子总是对吃的毫无定力,而通常这种请吃饭,菜色总是非常丰富的,桌上的腊肉鲜菜不会少,如果一年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日子,那这场食宴将是主人家最丰富的一次,同时也是一场检验主人家女人们厨艺的盛宴。

在我们村,每年请吃饭的开始,是大伯家几个儿子回来后。

他们是村里最早的大学生,也是目前为止村里少有的大学生代表,因为村里不看重学习,大多孩子总是初中念完便出去打工,没有多少人会花那么多钱去念高中大学,或者说是根本考不上高中或大学。

所以他们几个更是村里人的骄傲,现在也发展得极好,有着不同的人脉,也为村里的人帮了一些忙。每年回家,他们也总是不忘给村里小孩压岁钱,给每家每户送礼物,有时是吃的补品,有时是酒。总之,价格也不一般。于是,村里人更是依赖他们,在他们还没回来,就早定好了吃饭的轮次,今天早饭在某某家,下午饭又在哪家哪家,村里人似乎都把请到他们吃饭当成了一种荣耀。

但我是害怕与他们一起吃饭的,我害怕那种不对等的感觉,又或许是羞于表达,不敢与他们交谈,谈论自己的事或未来,我害怕他们的那种说教,像个做错事的学生,被老师训着,但自己又什么都没做。

不仅害怕去别人家吃饭,也害怕请他们来自己家吃饭。

去别人家吃饭,因为人多,总是要给他们留座让座,挤在一个边上,还要扮演一个听话懂事的小孩,听他们说,时不时要回答他们的问话,只吃着面前自己并不喜欢的菜,每一秒都像在度日如年,还要表现出一种小大人的姿态,没有话题时还要找话题。对于说教,也是一副认真听教的模样,明明自己什么都明白,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他们就像是跨过泥泞的前路人,要告诉你哪哪不能踏,不能踩,一定要听他们的,你才能过得好,走的好。虽然心里明白他们是好心,可是村里人看起来都那种的那种卑躬屈膝的姿态,让我拒绝与抵抗,厌烦起这种饭桌的说教来。

来自己家吃饭,更是隐藏自己的天性。不仅要忙着做饭上菜添茶倒水,收拾桌椅,而且通常自己是吃不上饭的,因为人多,坐不下,还要有人打杂。每次都只有等他们都走了,才端出剩菜剩饭来自己吃。通常吃完饭他们都会待一会儿,聊天说笑什么的,而我依旧摆脱不了被说的命运,搬个凳子,坐在一边,继续接受语重心长的洗礼,一遍一遍。

离开那片土地后,才渐渐体会到,也许,请吃饭的习俗只是村里人联络感情的一种方式。他们请别人吃饭,是想让离家的人别忘记家乡,别与这片土地生疏。而离家的人与乡人吃一顿饭,更多的是抒解乡愁,庆幸自己还不是一个异乡人。

这两年来,村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大多都外出挣钱去了,但过年请吃饭的习俗依旧没变。连我这个普通大学生回一次家也成了被请吃饭的人选之一,我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恼。但我还是像个小孩一样,听他们说,更多的是话家长里短。

那时吃的饭,每一顿都是浓浓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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