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的原生家庭里,父母都不会做饭。爸爸是高级知识分子,每日埋头在书海教案中,虽然也兴趣广泛,但都止步在他的学生时代。妈妈是位医生,讲究营养,做出的食物实在过于简单,加工食物限于水煮,清炖,和清蒸。这样的家庭直接导致我对食物的想象力极其匮乏,也从来没有要求,每顿饭只要能吃饱即可。
对食物没有要求的人一般是不会做饭的,也是有些寡淡无趣的。所以到了适婚年龄,我寻找另一半的目标就异常明确,缺什么就希望补什么。我如愿以偿,把自己嫁给了一个热爱生活和懂生活的男人。
我们结婚的第一新年就是在国外度过的,千禧年的新西兰,还没有多少中国超市,买中国食物要到大城市去采买。丈夫说:’我要做的食物需要我们开车两个小时去A市,我们周六去吧。”我说:“有必要吗?就是过个中国年,在新西兰没有多少华人过中国年的。”
丈夫不争辩,周六一早就叫上我去了A市,找到中国超市购买回一堆我不太知道的食材。周三就是中国新年,丈夫说我们周三不开店了,回家准备过年。丈夫在店子的橱窗里贴上中国的福字,又用中英文写明周三不工作的原因,便心安理得的回家准备晚餐去了。
我在厨房里徘徊,东瞅瞅,西望望,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丈夫派给我去接妈妈来一起过年的任务,我如释重负一溜烟地走了。丈夫就一个人开始了在领地里,挥洒自如地指挥他的“千军万马”了。
一二月份正是南半球新西兰的盛夏,天很长,经常可以看到天边的晚霞,光芒万丈。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眺望出去,远山在天边连绵起伏,天空中的云朵变幻莫测,哪一种姿态都风情万种,让人流连忘返。
餐桌上丈夫已经摆上了六个菜,酸辣土豆丝,烤花生米,尖椒干豆腐,清蒸笋壳鱼,可乐鸡翅,剩下的一个菜在一个白瓷锅里,盖着盖子。
等全家三口人坐定,丈夫揭开盖子,一股香味直冲过来,我和妈妈一起伸长脖子向里面看去,四个可爱的焦色大丸子,在青色的白菜叶上安静地散发着诱人的味道。丈夫说:“这是四喜丸子,是鲁菜,我爷爷是当年闯关东去的哈尔滨,经过二十几年的奋斗,我出生以后,记忆里爷爷每年过年都做四喜丸子。后来我爸爸学会了,过年的时候就是他做四喜丸子。这还是我第一次做,快尝尝好不好吃。”
丈夫用勺子把一个丸子分成 三份,我们每人一份,我夹了一小块放在嘴里,软糯,多汁,肉香四溢,不咸不淡,刚刚好。丈夫又说:“四个丸子代表福禄寿喜。每个丸子都要三个人一起分着吃一些,这样每个人在新的一年里就都有福气,都有健康,都有快乐。白菜也要吃,这样明年大家都发财。”
那是我有生以来吃到的最美味的食物,从此四喜丸子一直陪伴我度过每个中国农历新年。我家的四喜丸子也越做越大,原来是三个人分,后来大儿子出生了,我们四个人分,小儿子出生了,我们五个人分。再后来,公公婆婆去世了,小姑子两口子也出国了,我们就七个人分。
现在我也知道四喜丸子的做法,七分瘦猪肉馅,三分肥猪肉馅,马蹄切碎,肉馅里放葱姜,大料水,盐和酱油适量,还有一些粉面子,搅拌均匀,用手分成四等分,做成圆形放置一边。取白菜叶片洗净平铺在砂锅底部,把四个肉丸过油炸好,放在白菜上,加入白开水或者煮好的鸡汤,一起炖一个小时左右即可。
不过我没有机会做,家里的厨房一直是丈夫在统领。二十年转瞬即逝,我们和普通夫妻一样互相尊重,彼此信任,凡事以家庭的团结安定为先。幸运的是丈夫和我从没有因为任何事情,而分开过中国团圆年的。我一直笃定是因为每年年夜饭的四喜丸子,给家人带来的福气,所以才会一起开心快乐,福寿安康。
四喜丸子,虽然只是一道年夜饭里的菜品,里边有的却不仅仅是猪肉、荸荠和调味料,更多的是我们家的和谐、幸福和美满,还有我们对于祖国,家乡,亲人的记忆和思念,也是家庭传承的一部分。
我家的四喜丸子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我的丈夫对于我而言,也是绝无仅有的。此生有幸和他结为夫妻,在人世间平淡的岁月里,有了香气四溢的福禄寿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