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27)——第一章第四节 暗藏玄机
“那主事大人的意思是,这三枝弩箭并不是这部弩机所发射的喽?”冯纶敏锐地发现了其中关键。
“不仅如此,就连这三枝弩箭,也是出自于两把不同的‘双龙’弩机。如果不是我说的话,恐怕整个成都府中也不会另有他人能看得出来吧。”太史锋言语尖锐,不过他倒是没有一丁点得意的神色,看来并不是有意要贬低同僚。
“主事大人何出此言?”冯纶惊异地问道。
太史锋冲那几枝弩箭一努嘴,说道:“这枝弩箭和其他两枝明显不同嘛,你们果真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你来看,那两枝弩箭的尾部,都有一道一寸左右的轻微划痕。而且这两道痕迹,都是极为笔直的一条直线,直线既没有毛边,也没有带起木屑。这只能说明,发射这两枝弩箭所用的那部弩机,在箭槽尾部大概一寸的地方,有个几分高的小突起,似乎是铸铁时没有完全将箭槽打磨平滑所致。这样一来,在用那部弩机发射的时候,飞速而出的弩箭就会被这个小突起划出这样一道痕迹。冯大人,你再看看另外那枝弩箭的箭杆,上面光秃秃的,完全没有一丝痕迹。所以我敢肯定,它们不是由同一部弩机所发射出来的。”
这三枝弩箭的尾部,都系着冯纶为了以示区别而用丝线缀着的小竹片。在场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这枝与众不同的弩箭,正是从周循左肩上拔出来而后经过清洗的那枝。至于另外两枝,则是从刺杀诸葛亮的那两名刺客咽喉处拔出来的。
看来两件刺杀案背后,显然还隐藏着比自己之前预想的还要多得多的涉案人物。冯纶心中一凛,忙再问道:“主事大人,敢问此论有几成把握?”
太史锋像是受了侮辱似的,抬起头拿眼睛盯着冯纶,一字一顿地说道:“十成。”
唐令见气氛尴尬,笑着解释道:“冯部丞或许还没有领教过太史主事的本事。主事他半生醉心于弩机之道,但凡他作出的关于弩机的论断,都一定是千真万确的。”
原来从弩机上还能推断出之前所不知道的极其重要的线索,冯纶相信这条消息一定会让马谡和范恒对自己另眼相看的。他对太史锋钦佩不已,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个大礼,十分真诚地感谢道:“多谢太史主事。古人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冯纶直到今日才真正领悟了这句话的含义。主事大人请受冯纶一拜。”
太史锋微微点头,眼睛里也流露出一丝得意的光辉。不过这抹得意在他的眼里转瞬即逝,随即,他又变成了那个高瘦干巴、眼圈深陷,满脸灰暗之色的无趣之人。
“贺雷,送客。”他冷冷地说道,然后又旁若无人地回到只有弩机的天地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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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纶三人离开军械司大营时,日头西垂,已是黄昏。陈含显得无比沮丧,他拉住冯纶,怏怏不乐地问道:“伯贤,若太史锋所言不差,那么丞相刺杀案和驿馆刺杀案这两起事件,至少在所用兵器上来说,就没有关联喽。这样说来,你之前的推论就很有可能是错的了。不过我想不明白的是,杨平弄丢的那把左军营弩机,在这整个案件中,到底起到了什么作用呢?”
姚广也少见地附和陈含的想法。他跟着说道:“是啊,我们在两处现场所发现的三枝弩箭,竟然都不是用这把新型弩机发射的,此事真是令人费解。”
不待冯纶说话,陈含忽然转忧为喜,他一把拉住冯纶衣袖,兴奋地说道:“不过这样说来,左军营杨平那里的嫌疑,似乎就可以彻底洗清了。我就说嘛,赵云老将军的部下,怎么会干出刺杀吴使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呢?”
冯纶沉吟半晌,还是十分郑重地坚持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虽然我没有足够的证物,但是我的直觉还是告诉我,这两起刺杀案之间一定是有关联的,要不然两件案子发生的时机也实在太过巧合。我总是觉得,发生在东城的丞相刺杀案,各方面看起来,就只不过是一个诱饵而已。设身处地地去想,若我要谋划刺杀丞相,必定会找相府内部之人来做刺客。惟其如此,才能一鸣惊人,在一众侍卫保护之下,成功杀死诸葛丞相。所以,我才觉得之前的刺杀案看起来其志并不在丞相本身。”
“那究竟是谁躲在幕后主使了这一切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如果真的是为了蓄意破坏汉吴结盟,扰乱成都,这个人一定身居高位。否则,怎么会对时机把握如此之准呢?”陈含越想越怕,那些蜀汉高层人物一个个在他的脑海中闪过。每一个人都不太像是阴险狡诈背叛大汉之人,但是仔细一想,似乎每一个人又都有种种可疑的迹象。
“君平,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推演出犯案过程。我本来寄希望于太史锋能帮忙解开这把弩机背后的秘密,为我们破案指出一条坦途。可是事与愿违,太史锋动动嘴,就把我之前大部分想法都推翻了。这整个刺杀案,似乎和我们手中的这把‘破甲’彻底失去了联系。我之前话说得太满。咱们距离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还离着十万八千里呢!我拖累了你们两个,也辜负了府令大人对我的期望。”冯纶显得极其失望。
“伯贤,不要这样。你毕竟查明了杨平弩机与刺杀案并无直接关系,洗清了咱们赵老将军的嫌疑。在如今,整个朝廷都在为‘蜀郡都督’一职角力的时候,你的发现,无疑给了赵将军他老人家最有力的支持。”陈含说着,眼睛里流露出喜悦的光彩来。不过很快,他的目光又随之黯淡下去:“只是这样一来,破案的关键还是在范府丞身上。咱们三个奔波多日,最终也不过是劳而无功。尤其是你,伯贤,这几日茶饭不思,披星戴月地走访查证,可惜终究还是要被范府丞压一头了。”
冯纶听罢,倒是满不在意地淡淡一笑。他十分真诚地说道:“君平,我一向自命不凡,这件事也算是给我个教训吧。看来从书生到干吏,我还要有很长的路要走。至于功劳,他是府丞我只是个代理部丞,咱们本来就是人家的下属,何谈要抢风头呢?如果范府丞真的能将嫌犯的嘴敲开,让巨恶伏诛,咱们又何必要耿耿于怀功劳是谁的呢?我只是稍微觉得有些对不起府令大人对我的知遇之恩,却从来没有敢想过能压过范府丞或者是李府尉,成为府令大人的心腹。只是辛苦你们两个,随我奔波多日,白受了这几天的罪。”
姚广一听,正中下怀。虽然冯纶的部丞一职要比黄路的部尉高半个品级,可是像姚广这样的随衙军卒,升迁却只靠一样有随衙军职的黄路说了算。如果说他对前部丞糜亮还有三分惧怕的话,现在对冯纶可是完全没有一丝敬意。他清了清嗓子,对冯纶说道:“其实缉捕盗贼这块儿一直是黄部尉负责的。若是由黄部尉来主持办理这个案子,说不定就会比冯大人你强些。他这两日可一直在关心这个案子呢。”
陈含听姚广冷言冷语地嘲讽冯纶,心中不忿,正要为冯纶说话。冯纶熟悉他的性情,早拦在前边。他对姚广笑道:“看来黄部尉果然是身在府衙心系办案。君平,别忘了咱们回衙门以后就去找黄部尉,一边儿让他请咱们吃嫂子烙的油饼,一边儿也给他讲讲咱们这几日破案的经历。看他能不能有什么新的想法。”
“好啊,在军械司里耽搁了这好半天,我早就饿了。”一提起吃饭,陈含转眼便忘了眼前的不快,兴高采烈地回应冯纶。
三人一路奔驰,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北部衙里。北部衙门的部尉黄路,正面容可亲地站在衙门外的石阶上,和一个身穿蜀汉低级文官服饰的年轻官员说着话。黄路生性和善,说起话来温文尔雅,那年轻人却显得有些腼腆,一边低声细语,回应着黄路,一边早就红了脸,手脚也不知道该怎么放置。冯纶却见过这位羞涩的年轻官员,原来他正是东吴使臣到达成都驿馆那天,诸葛亮特意安排过来会见周循的前军师庞统之子——丞相府的侍曹庞宏。冯纶自升任北部丞之后,便开始有意逼自己尽快融入成都官场,这时便主动走上前来向二人问好。
“黄部尉今日放衙好早,驿馆那边一切都安好吧?庞侍曹怎么有空来此叙话,真令我北部衙门蓬荜生辉啊。”
黄路闻言莞尔一笑,打趣道:“伯贤,你这部丞还没当三天,到先学会了打官腔,都已经开始嫌我回家早了。庞侍曹本是跟邓尚书和蒋参军他们去驿馆探望周副使的伤情的,回府时顺路来咱们衙门看看,顺便打听打听你破案的进展。”
庞宏双颊一红,忙向冯纶拱手施礼,恭敬地说道:“冯部丞说笑了。诸葛丞相安排我跟随邓尚书和蒋参军,去驿馆探望周副使的伤情,顺便安抚一下东吴方面的情绪。事情办完之后,在回相府的路上,我见黄部尉恰好就在衙门口,便过来询问案情的进展,好在回去之后向丞相汇报,叫他安心。冯部丞,听说这几日成都府进展神速,范府丞明日便要提审那个刺客了。敢问冯部丞,果真是如此么?”
冯纶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对庞宏说道:“说来惭愧,这破案的事情,还是要靠范府丞了。冯某奔波多日,却几乎一无所获。”
“哪里是这样了,伯贤。”陈含忍不住插嘴道,“你已经把弩机一事彻底查了个清楚,府令大人肯定会因此而嘉奖你的。”
庞宏也顺着陈含的话说道:“冯部丞哪里话。若不是你跟府令马大人提出二案并一的查案思路,并且带领陈、姚二位亲力亲为,在左军营和军械司中积极走访调查,案情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清晰条理。”
“哦?看来庞侍曹很关心这件案子的进展啊。虽然身在相府之中,却对我这几日里的所作所为了然于胸。”冯纶感到有些惊讶。
庞宏又红了脸,手脚乱颤,结结巴巴地说道:“哪里哪里,冯部丞您说笑了。下官不过是替诸葛丞相操心罢了,丞相他一直挂念着这个案子呢。”
看到庞宏举止失措的样子,陈含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他对庞宏说道:“侍曹大人也太过小心了。丞相他老人家曾多次公开提到,要我们各府各衙齐心协力,同舟共济。这破案的事情,自当是每个人都该关心的,庞侍曹此举,倒不算是越俎代庖。”他一向有些天不怕地不怕,虽然自己只是区区一个书办小吏,却大言不惭地教育起相府的侍曹来了。
庞宏却生性谨小慎微,不但不以为意,反倒向着陈含连声说道:“是是。陈书办所言极是。”冯纶见庞宏有些尴尬,转身呵斥陈含道:“君平,你这话说得太过。还不快向庞侍曹道歉。”
庞宏连连摆手:“不必不必。我没那么小心眼儿的。”他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我还要赶回相府去处理些公务。自上次丞相遇袭,相府上下便在准备扩充增选护卫。马忠将军一个人忙不过来,丞相叫我去给他打打下手。几位大人,恕我先走一步了。”
“那侍曹慢行。”黄路微笑着送别庞宏。谁也没有注意到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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