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然哥,宜儿也想要看萤火,你们等等我好么?
暮色四合时,一绾了两个小髻的丫头半弓了身子,将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急急叫着。
哈,谁让我们宜儿腿短得跟个萝卜似的。穿了青衣的少年驻足调笑,手上拉住了与他比肩的另一少女的衣袖,让她也停下。
她不快的撅了嘴,还不是你自己要跟来的,只会拖后腿的小麻烦鬼,不想等你。嘴上是这么说,芸儿还是站着没动等她的小妹妹。
再不快点,待会儿天全黑,那些小东西可都散得没影儿了,快来。小哥哥涂然催促着。
一行三人总算再次上了路,要赶上哥哥姐姐,宜儿动作夸张,裙边扫过小径旁生得茂密的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蝉声徐徐退去,蛙鼓却噪了起来,这也说明她们离小溪更近了。
呀,终于到了呢,真好。芸儿欢呼雀跃着,溶溶月色下,溪水淙淙。斑驳树影嵌入月华,映在水面上。
笨宜儿,过来这里坐。芸儿指着一片空旷的浅草地唤着妹妹,宜儿听话的过去挨着姐姐。娘亲教过芸儿很多次了,说妹妹不是笨,只是太小了,芸儿可不管,全当了耳旁风。
你们坐着看,等我叫醒那些贪睡的小东西。涂然捡了长长一截枯枝,拨弄窄溪对岸的草丛。粒粒萤火从黑暗中升起,明明灭灭,像淘气的小童眨巴着眼睛,也似缓慢炸开的一簇烟花。
呵呵,呵呵,好有趣呀!宜儿拍着手,像只小夜莺般笑着,几乎要跳了起来。
嗯,好美啊!芸儿枕着手躺着,她想把这流动的一幅画全部收入眼底。宜儿也连忙过去挨着姐姐躺下,扰完小东西们的涂然也躺过去。
她们谁也没发觉,自己的眼里溢着星星点点的流光,三双不谙世事的眼睛里只有那些细小的萤火。
宜儿想到些什么,阿姐,它们真的现在才醒过来吗?那它们是不是很懒啊?
是啊是啊,比宜儿还懒,宜儿每日早上都扒着床栏不起来,这些小东西们呀就索性一下子睡到晚上。芸儿同样什么也不知道,信口胡诹,也讽一讽宜儿这个小懒虫。
哇,这么好,宜儿也想这样,从早上睡到晚上,又从晚上睡到早上。说着自己都高兴。
可不是这样的,它们最勤劳。涂然要替它们辩解。只是它们要积攒力气,等它们发着光飞起来的时候就是它们成仙了,你们看它们越飞越高了,最高的会变成美丽的神女。
然哥,你说的是真的么?
少年的幻想一下子让他成为两个小丫头的崇拜对象。
青梅往事回味起来总是别有味道,只是过往终究是过往。
涂然拎了两尾鲜鱼,去看望芸儿,其实更是思念宜儿。
才在院子里,便听见芸儿发疯般的尖叫:我不要活了,不要活了,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接着宜儿说了什么,她又安静下来。
不一会儿,宜儿端了水盆出来,见到涂然脸上也只是淡淡的,只是两只眼眶还红着。
芸儿近来怎么样?涂然把鱼挂在树桠上,又做平常问到。
你不是都听到了吗?天儿热,她身上生了疮疾。进去看看她吧,她会很高兴的。
涂然还想跟她说些什么,她却端着盆走远了。
芸儿的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窗口一只淡绿色的瓷瓶里插着一株将绽的荷花和一叶嫩荷,还有股清爽怡人的香气。芸儿身后垫了枕头,半躺在榻上。
你来了啊,留在这里用过午饭再走吧。芸儿见到涂然,早先那些不耐的情绪换做喜悦。
嗯,你身体好些了吗?涂然给自己斟了杯茶坐下。
不可能好了,我知道的,可我不后悔。你看,药喝了那么多,银针扎了那么多,我还是摊着不能动。芸儿说这番话的口气有些绝望。
涂然说,那也要好好活着。
呵,你知道我刚才发疯的时候宜儿说什么吗?她说,她这条命是我救的,我要是死了,她也跟我一起去,还要找人把我们埋在一起。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可她不一样,我不想拖着她。
你该看到她的决心了,你开心的活着她才能高兴起来。涂然很认真的说。
那你呢?你要怎么办?一直等着她?
我......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透过我看身后的东西。
宜儿从前那么活泼,可是自从家里起了大火,爹爹自己跑了,抛下娘亲和我们之后,她的性情大变。娘亲也被烧死了,我们成了彼此唯一的亲人,她的眼里好像只有我,连她自己都没有了。她平日里也没什么朋友,你多来瞧瞧她吧,兴许她会像从前一样的。
3.用过午饭,宜儿去洗碗,涂然也跟在她身后,她不说话,他也不吐一字。宜儿只顾忙着手上活计,当涂然不存在。
我娶你吧,涂然闷了半天,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只是这句话像石子投湖,没有惊起半点波澜,宜儿只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又开始干自己的事情。
你知道我姐喜欢你的吧?宜儿反问到。
涂然愣了一会儿说,这不影响我们,我会帮你一起照顾芸儿的。
你知道我爹爹在生死关头抛下我娘亲吧?宜儿继续,她仿佛一点也不受涂然影响。
我决不会那样的,你信我。
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信人间有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