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赶圩。
城市靠海,乱风阵阵,场子上不时扬起眯眼尘埃。天空清冷,行云在眼目前显露出缭乱的情绪。市郊集市,仿佛是巨大蜂巢掉落在坡道拐弯口,黑压压无数蜂虫挤在一处躁动,惶惶气氛沿着周边嗡嗡波荡。人们浮躁,忙乱,演示。熙熙攘攘人海淹没了大小摊位,各色人物拥挤着像是攥着欲望的馒头,伸手拼命蘸裹生意买卖的蜜浆,以此慰藉总是吃不饱的灵魂。
我被挤到东北角上,一个坐在破旧轮椅上,用不合体的上装西服有意遮住裆部手术割掉能力的人,拿着一些碎钱赌当下运气。身边穿着民族服装戴顶礼帽的男人,一手照顾着刚买的白菜,一手扔下几个小钱等着结果。胖乎乎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下露出破烂内衣裤边,表情凝重地一手摆弄吃饭小碗,一手挥动小棍儿,精心表演着三仙归洞的把戏。
从家族出走、占着半席位置的女人,摆些菠萝杨桃叫卖。身边无花果彻底滞销,只能背回去晒干果,兜售给老人和小孩、丰满女人不时叹气,希望今后那个老头能照顾到她的生意。
吆喝声大的是肉类区,沿墙边横三竖五摆着许多猪头,表情泰然自若,个个白净光亮。那些卖掉了脸皮剩下的头骨,掖着失去眼泪的眼珠子,等待一只狗或一群狗的欢喜。卖下水的摊位,白花花大肠挂在架上,水油维持肠体如意云纹,令粪便与腐烂气味显得富态亲民。一堆堆心肝摆在案台上贱卖,颜色发黑,血水腥臭,有人伸出手指扒拉着查看颜色,最终竖着黏糊糊中指失望离开。苍蝇欢天喜地,一波波穿梭在行人之间,构建天堂。
北边有摊位打架,为了争夺地盘。城管见有利可图,怂恿小商小贩围攻山货摊主,搞得集市乌烟瘴气。有些人气不过,捡起打狗棍藏在身后,凶巴巴地只等那些城管下班。
一位西装领口打补丁的老头,病恹恹地走到禽蛋地摊前,看着鸡蛋鸭蛋顾虑重重。卖蛋的是位老婆婆,披件深色斗篷,坐在破笤帚上打盹。西装老头唠叨:鸡的问题在名分,可豪宴少不了它的蛋。鸭子嘴硬,蛋都得到屎里捡,可谓接地气。经过一番自辩,决定还是选购鸭蛋。老婆婆起身拿蛋,门牙脱落,说话噗噗漏气,叮嘱老头:这东西外壳厚,又洗过屎,好蛋坏蛋保不齐的。老头认命地应承着。
时候不早了,我决定离开集市。走过马路,有身穿汗衫的人为行人送豆角,嫩绿新鲜,豆荚圆润饱满。路过的人很少拒绝,人们欣然接受,高兴地拎回家去。
明日立冬。老林子里的松鼠早早就贮藏好了食粮,那些蒲公英、马尾草借着秋的迁徙,已将许多希望播撒在来年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