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龙
小时候的一次生日,与妈妈玩游戏,大概是比谁先跑到一个地点,我嬉笑着穿行在桌椅之间,窗帘是拉紧了的,但冬天的阳光仍然透过不厚的布,将房间染的温暖。那次游戏我撞上了额角,留下一个很小的痕迹。从幼儿园至今也有十年,可我清楚地记得那个旧居的厅室摆设,门的木头纹理,以及我贴在自己门上的达能王子饼干贴纸。那么,这可以说明我对人与事的记忆力好么?然而,我已经几乎记不起非典时是怎样,九一一时是怎样,只能模糊地记得教室里的刺鼻消毒水味,煮食醋腾起的白气,在电视前看央视记者对世贸大楼的报道。
我相信我们经历的一切都会对我们产生影响,只是大小不同。Chet Baker的小号独奏深受Miles Davis和Chalier Parker的影响,直至他吸毒,而后死亡,他的生命都被打上"Cool Jazz"的烙印,亦有评论说他若不是吸毒,本可以成为Chalier Parker那样的大师。从另一面来看,我们用的水杯,签字笔,对我们的影响却几乎无法被察觉。
我们自知或不知的一些执念,也常来自于旁人的影响。乐基儿的唇与眼,与舒淇相似,这是否可以用来解释黎明的选择?也许她们都出自同一模板,黎明最中意的那位,她莞尔一笑如云间泻下的一缕柔和的春光,逝去了,但千万里外,多少年间,决定了黎明的喜好,留下了长久的印象,或影响。
比影响更迷幻却更可描述的,是感觉,它像奇异诡谲的粉末,像艳丽欲滴的鲜花,存在于如DNA螺旋的电话线里,在说话间隙像枪口冒出的烟的沉默里。例如夜晚入睡前脑海中的波浪轻轻翻涌,耳朵附近的血管通过枕头将声音放大的搏动,有感觉总是好的。无论欣喜或失落,温柔或愤怒,更或者,只是如发稍触摸脸颊的轻痒,手指抚过书页的实在,一切有意义的或无意义的,能够被感受到,都是珍贵的。那珍贵的一秒,在那刻就像世纪一样漫长永恒,却瞬间完结,让你失落都无处寻觅场所。
记忆是很容易被遗忘的。小学和初中的事,许多只在我脑中留存了一副场景,而那些人,也有很多由鲜活的动画转瞬成了分辨不出色彩的相片。一个转身,一个回眸,吃饭时米粒黏在嘴角的表情,篮球场上奋勇跳起的身姿,全都在刹那固定了,失了活性。离别的痛苦亦有一些在于,双方会很快将对方忘记,或许不能说是完全的忘记吧,但温度冷了下去,光线也黯淡了。不管多么要好,几年光景,足以让他消融殆尽,他留下的,只是一些印痕。这比忘记上一次数学考试最后一题是什么更轻而易举。从分别一刻开始,无可避免,不可逆行。那些离别的人,难道只是在伤悲离别?他们一触即发的泪水中,也有几分是在为自己送行。大家都明白,从此自己于对方不再是一同嬉戏的“人”,而是渐渐淡了的气味。
所以,把这些人,这些事,记下来,无论以何种方式,总归将单张的照片连缀成了连环画,若再充盈些,或许可以成电影一般。如果一定要给“记录”一个意义,那么我想,它证明对自己重要或曾经重要的人、事的存在,而不是让他们出现又不留任何痕迹地杳然远逝。
这世界的规则坚不可摧,你则渺小脆弱,可能有很多是你无法捉紧的,你只能眼看它离去。但是记忆,你若有意,那便是你的,谁都没有办法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