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嫂比我年长两岁。

我嫁到夫家的时候，她儿子十岁，女儿七岁。

十年后的年饭桌上，我抱着周岁的儿子，她抱着满月的孙子。

她是最年轻的奶奶，我是最年老的妈妈。

二

大嫂常年在厦门打工。

每年过完正月十五就走，过小年之前回来。

我结婚的第二年春节前夕，由于医生误诊，导致宫外孕延误治疗，结果造成大出血，差点丢了我的小命。

手术那天晚上，大嫂一夜没睡，一会儿拿毛巾帮我擦头上冒出的虚汗；一会儿拿棉签蘸水润润我干裂的嘴唇；一会儿倒掉装满尿液的排尿袋……老公倒成了闲人，只傻乎乎地瞅着我们。

第二天大嫂回家之前，又将我整个身体擦拭一遍，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拉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叫地我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我虚弱地看着她点点头，我知道我已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三

出院回家后，大嫂像伺候月子一样一天为我做了n次饭。

我饭量小，每次看我只吃一点点。大嫂就叹气：“难怪你这么瘦，你这吃的还没猫吃的多，这样下去身体怎么才能恢复好？”

我只好笑着说：“你这一天n顿饭，我根本连饿的机会都没有，每次哪能吃那么多？”

大嫂说：“我坐月子的时候，婆婆煮多少我吃多少，有时候饿了我还自己起来泡油条和馓子吃。”

我沉默了，大嫂也好像察觉说漏嘴了，赶紧打个圆场溜走了。

四

2002年春节前夕，我在镇上盖的房子圆满竣工。

因为欠了一屁股债，连办年货的钱都没有了。

大嫂从厦门回来后，我找她借钱。

大嫂说：“盖房子是你一生中的大事，我把我今年挣的钱都借给你。”说着递给我四千八百元。

我知道大嫂是倾其所有，她在厦门的工资并不高，大哥在家带孩子，除掉寄回家的，她手上也只剩这么多了。

五

由于盖房子欠下的钱太多，老公一个人挣钱除了开支，一直到2005年年底债还没有还清。

那年春节大嫂回家后，我请求大嫂过完年后带我一起去厦门打工。

大嫂叹了口气，说：“小昭才两岁多，你舍得丢下她吗？”

我说：“舍不得也要舍，指望你老二挣钱，牛年马月才能将帐还完，这欠债的日子好难过啊！”

大嫂答应了，并将老公安排在她最小的弟弟那里打工，我则随她进了厂。

到厦门后，她帮我和老公租了房子，并置办了床上用品和生活用品。

其时，大哥也去了厦门，租了个小门面房卖旧门窗。

大嫂和我们在集美一个叫浒井的地方租房另住，每个周末去和大哥团聚一下。

大嫂对自己很克扣，每天吃最简单的食物，有时候赶货没时间买菜，就酱油拌饭胡乱裹腹。

我这才知道当初她借给我的那几千块钱，是多么的来之不易啊！与其说是挣的钱，不如说是从牙缝里挤出的。

而当节假日我和老公若去大哥那里，大嫂却又非常大方。

平时他们自己都不舍得买的虾、蟹、鱼丸之类的，只要我们去了，总是弄一大桌，害得我和老公都不敢常去。

毕竟，他们挣的每一分钱，都和我们一样不容易。

六

2009年怀上儿子时，因为有先兆流产的迹象，医生建议卧床休息。

老公要去挣钱养家，可父母公婆又都有自己的事情不能来照顾我，所以他很是左右为难。

幸运的是大嫂因为女儿中招考试，从厦门请假回来租房子陪读，房子刚好租在我隔壁。她知道情况后，就叫老公安心出去打工，她来照顾我。

我们夫妻二人还能说什么呢？亲姐姐也不过如此吧？何况是嫂子。

七

虽然我和老公在厦门干了两年，终于将盖房子欠下的债还清。

但是，当初因为手上没有余钱，我们的房子除了简单粉刷能够住人之外，等于空架子。如果认真装修，依旧需要一笔不少的钱。

老公向来胆小，虽然有一身好手艺，却也只能靠给人打工挣为数不多的钱来维持家庭开支。

儿子出生后，两个娃再加上飞涨的物价，年年都是捉襟见肘。

心急之下，我便偷偷签证到德国打工，妄想凭我之力来改变家庭现状。

签证需要一笔不菲的钱，我找大嫂借两万。她二话没说就叫他儿子立马给我转帐过来，仿佛那是一堆废纸。

当然，前年大嫂他们在厦门买房，找我借钱时，我也义不容辞地叫老公立即转帐给她了。

八

因为老公小时候过继给了他二舅，虽然长大后他又回到了公婆身边。

但是，大嫂却固执地认为我们只负担二舅的生老病死即可，而公公婆婆的养老却与我们无关。

去年婆婆突发胆结石急需住院手术，按理说老公就在县城，照顾婆婆应该是理所当然。

可大嫂知道后，连夜从厦门坐车赶了回来，在医院不眠不休地陪着婆婆。她甚至不要老公送饭，而是自己掏钱买她和婆婆的一日三餐。

婆婆住院时我们五兄妹都凑了钱，婆婆出院后，因为有合作医疗，医院退了一部分钱回来，大嫂非要分给我们。

后来大家一致认为应该留下来，以备两老不时之需，大嫂才没有强求。

只要大嫂在家，我们回去都是客。只管吃饱喝足，啥事都不用管。

有时候我要抢着去洗碗，大嫂会强制拒绝，说这样会弄脏我的衣服，反正她的手也油腻了，不需要再麻烦第二个人了。

九

今天是大嫂的生日。

昨晚临睡前给她发祝福短信和红包，没想到惊醒了她。

随后我们便聊了近一个小时，因为时差太大，亲如我们，也是很少聊天。

难得的机会里，我和大嫂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聊到现在，感慨唏嘘着时间的流逝，追忆着那些一起走过的日子，戏谑着岁月不曾饶过我们，我们又何曾饶过岁月。无数的温暖纷纷如蝶飞舞，无数的艰辛随风飘散。

大嫂不肯收下红包，说我在外挣钱不易，说她用的是部老掉牙的旧手机，收发不了红包。

为了哄她收下红包，我说红包上面有我的自拍表情包。大嫂说她手机真的没有红包功能，看不见。

没办法，我只好发了单独的表情包给她看。

大嫂笑着调侃：“好漂亮！”

我笑着说：“这表情包自带美颜功能，你看我这巴掌脸一美颜像小苹果，人见人爱哈哈哈……”

“我初一那天发给你的那张照片没美颜，是不是像风干的核桃，花见花落？”大嫂笑出声来，我们俩隔着屏幕笑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