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是捡来的孩子,没有人知道他从哪来,五十五年前,上一任艄公在门前发现了竹篮里的他,不哭不闹,大眼睛清澈如江水,正好自己没有儿女,就这样,老何留在了舟帆集,随了艄公的姓。
老艄公行船多年,在镇上极有人缘,小小何从小吃着各位婶婶的乳汁长大,熟悉这里的每一户人家。
艄公住在半山腰,每日天不亮就要出门,小小何就在房前屋后采野菜,交给父亲拿去卖。父亲肩上一根担,左边挑着菜,右边挑着娃,一走就是十几年,小小何也成了小何,长成了大小伙子。
小何十六岁那年,老艄公天年不假,镇上人都来送别。葬礼完,众人问小何打算怎么办,他想了想,接过了父亲的竹篙,成了舟帆渡新的摆渡人。
二十二岁时,小何渡了一船写生的学子,舟帆集风景如画,学子们都沉醉其中,唯有玉梳不看江水只看人。小何穿着无袖短衫,一身肌肉打磨得遒劲有力,撑一下竹篙,就在玉梳心里添一分仰慕,最后其他人到了对岸下船,她就跟着小何留了下来。
小何结婚了,这可是镇上的大事,山间小屋头一次有了这么多客人,新娘子不敢露面,只有新郎官羞涩地挠头,收下了一屋祝福。
住在山里的滋味并不好受,玉梳渐渐受不了夜间莫名的狼枭兽啸,鼓动小何搬到山下镇里,小何把老艄公传下来的存钱缸砸了,换回了一间新屋,第一次告别了山居生活。
和睦了两年,小何有了自己的孩子,玉梳对他的爱却已消散,她本不属于这里,她应该回到烟火人间。某个寂静的夜里,小何喝醉了酒,呼呼大睡,玉梳带了孩子,偷偷撑开了竹篙,渡向了对岸,这一次,她下了船,再也没有回来。
小何一夜间白了头,他发了疯的游过江,却只寻回了自己的木船,屋里到处是玉梳和孩子的气息,人却已不在了,这里真的待不了了。
小何卖掉房子,拿着挑担,一步一步上了山,回到了那个老屋,玉梳带走了岁月的激荡,从此他也没了笑容。
他清晨挑着野菜走过街头巷尾,偶尔吆喝一声,就叫醒了整个小镇,一路行去,卸下担子,拿起竹篙,撑开了千百道波纹,渡过了无数船行客,小何终于也成了老何,和这镇子融为了一体,共同见证这一段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