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伦树

在我的有生之年,没有任何恐惧能大过那一幕在我内心留下的阴影,它成了我挥之不去的噩梦,伴随着我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余生,我的孑然一身也与那一经历有关。

第一次见冯莉是在二十年前的一个下午,也就是在那个下午,她深深地迷住了我。我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摄人心魄的美,这让我变得无所顾忌。

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形容当时的感受,总之就是无法自拔。可是要和一个有夫之妇展开故事,并非容易的事,何况我还是一个既不会讨女性欢心又长相平平的穷小子。

但结果却出人意料,见面当天她就和我一拍即合,具体就是:我觊觎她的姿色,而她邀请了我。世上最空虚的莫过于被丈夫冷落的女人,冯莉就是如此。

真正拿下她是在两天之后,就在我的租房里。她是趁着丈夫不在来见我的,没有开车,带着能够遮住大半边脸的黑纱帽子,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留给我一片意犹未尽。

那次之后,只要有机会,有时间,我和冯莉就会肆无忌惮地约会。而为了讨她的欢心,我一直隐瞒着有女朋友的事实。

那时我二十五岁,冯莉除了在年龄上比我大十三岁,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冯莉的丈夫叫陈驰,是我读研的导师,也就是我的老师。我的这位老师除了在学术上造诣极深,还兼着不小的官职,是一个既有名望又有地位的人。

陈驰不喜欢别人喊他的官称,更喜欢别人喊他陈教授,因此熟悉他的人都这样称呼他。他常笑呵呵地对别人说:“我不过就是一介教书匠。”身处高位的人总能在芸芸众生面前展现出和蔼可亲,这是否与修养有关并不好说,关键还是因为对他来说,芸芸众生只是陌生人。

我必须承认,我很佩服陈驰,无论是他的说辞,还是他的举止,都是那样的无懈可击。但我依然能在他的谈吐中感受到对权欲的贪恋,这大约是因为相较于陌生人,我更了解他。如果你想很好地伪装,首先要做的不是去骗陌生人,而是让身边的人信服。是以人都喜欢将最信任的人留在身边。我始终认为,陈驰之所以器重我,是因为他足够信任我。

虽然多次和陈驰的妻子偷情,但实话实说,在内心里,我对他没有任何的愧疚。相反的,我甚至觉得他还应该感谢我,他就像扔一件已毫无兴趣的工艺品一样将妻子扔到一边,从此不闻不问。但他疏忽了,要想让工艺品不锈蚀,还需经常擦拭它。

所以,与其说我在占有着他的妻子,倒不如说我是在替他擦拭他不愿意擦拭的工艺品,只为了不让工艺品锈蚀。

话虽如此,但我清楚,和那样一个风韵犹存的漂亮女人约会是很多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这让我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又无法言说的自豪感,并觉得陈驰真是暴殄天物。

我和冯莉一次次突破道德伦理的底线,从此深陷情欲的世界无法自拔,而婚姻的无味甚至让冯莉产生了离婚的想法。

但在权衡利弊之后,冯莉很快丢掉了这个想法。放不下的除了两个孩子,更多的还是优越的生活物质享受以及陈太太这一身份带给她的光环和地位。

人终归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就算你能把秘密带进棺材里,也需付出伴随一生的提心吊胆。

我选择偷情的代价是女友的离去。那是一个周末,女友苏嫣不动声色地来到了我所在的城市,想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而我回敬她的,是意外的惊吓。

苏嫣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门,然后看到了赤身裸体的我,还有冯莉。

在苏嫣冲出房门的一刹那,我快速套上了外套,夺门而出。

我追上了她,阻住她前进的路。她足够决绝,一切的解释都已无用,相比于她的离去,我更害怕前途尽毁,于是理智让我选择了恳求。

我说:“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苏嫣说:“我没有必要知道。”

我说:“她是我导师的妻子。”

我看见苏嫣表现出了一丝震惊,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那又怎样?”

我说:“如果这事让别人知道,我就完了。”盯着她,我一字一句地说:“我的一生就毁了。”

苏嫣问我:“所以呢?”

我说:“我只希望你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苏嫣问我:“你是在求我吗?”

我说:“是,我求你放过我。”

苏嫣说:“放心,你的事我没有必要说,因为对我来说,你已只是个陌生人。”她能这样说,我就已经放心。我足够了解她,她既不是嚼舌根的人,更是个心软的人,我肯定她会放过我。

在她要走的时候,我又一次拦住了她。这时候我要做的,就是试图挽回她,因为我清楚她是个极重感情的人。纵然我在冯莉那里获得了无法形容的快乐,但我从来都需要一个光明正大并有始有终的爱情。

我说:“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再给你机会?”苏嫣盯着我的眼睛,说:“我没有给过你机会吗?你要清楚,是你自己不珍惜我给的机会,所以别怪我。”

我突然就喊起来:“那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吗?还不是为了你。”

苏嫣冷笑一声,说:“为了我?很好,那我倒要听听你是如何为我的?”

我开始诡辩道:“你要清楚,她可是我导师的妻子,要是有她帮忙,我的前途肯定会很好。可是,我所做的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注视着她,我一字一句地说:“还不是为了你我的将来。”

苏嫣叹息一声,说:“张北,你要是这样想,那你真的就错了。”

没等我开口,苏嫣接着说:“我能接受你的平庸,却无法接受你的不择手段。”

我激动地说:“算了吧,说来说去,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不爱我。”

“我不爱你?”苏嫣突然变得激动起来:“那你爱我吗?你在和那个女人睡觉的时候,是否会想起我?”

“我……”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北,就这样吧,再也不见。”

没能挽回苏嫣,让我感到遗憾。可是很快我就从失落中走出来了。回到房子的时候,冯莉已经穿戴整齐,再一次扮回了别人眼中的高贵优雅。

她平静地问我:“我想知道,她是谁呢?”

“是我女朋友。”我突然又纠正说:“但现在已经是前女友。”

冯莉问:“为什么骗我?”

我说:“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会介意。”

冯莉说:“你完全没必要骗我的。”

临走的时候,冯莉说:“我们到此为止吧。”

我问:“为什么呢?”

冯莉说:“这样真的不好。”

我说:“因为你,我连女朋友都失去了,你现在还要狠心离开我。”

冯莉说:“所以你更得离开我,否则你就别想找到愿意和你结婚的年轻女人。”

我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只是很清楚,我真的离不开你。”

冯莉说:“要是让你老师知道咱俩的事情,你和我都会完蛋。”

我说:“放心,他不会知道的。”

冯莉说:“但我以后不会再来见你。”她看出了我一脸的不快,就说:“开心点,至少你还能见到我。”

我说:“我要的可不只是见到。”

冯莉说:“我已经把一切都给了你,如果你对我有一丝的爱,就算只是见到你也会开心。”

我说:“在一起才最开心。”

冯莉说:“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会顾忌我的名声。”说完,她压低了帽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可否认,和冯莉在一起的确是危险的游戏,这种游戏必须适可而止。可分开的话从冯莉嘴里说出来,我就有一种被甩的感觉。好在如冯莉所说,我们依然可以见面,虽然是在光明正大的场合,但我依然有机会去验证她是否已经厌倦了我。

陈驰的愈加器重让我欣喜至极,他一次次邀请我去家里做客。他对我很放心,放心到让我辅导他两个孩子的功课,放心到让我和冯莉一起购置生活用品。久而久之,我俨然成了陈驰的家庭一员。

事实上,陈驰在家的时间并不多,而每天在课后为两个孩子辅导让我多出了不少和冯莉独处的空隙,最终成功和她旧情复燃。

这两个小孩分别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男孩十六岁,女孩十五岁,都还在读高中。相比于男孩的淘气,女孩要腼腆的多。让我心情愉悦的是女孩的长相,可爱中透着趋向成熟的少女之美。可以肯定的是,女孩比她的母亲更漂亮。

但我不至于对一个这般年纪的小女孩想入非非,即使我已经是一个突破了道德伦理的人。

和哥哥最喜欢玩具不一样,小女孩最喜欢画画。我曾不止一次翻看小女孩的画作,出现最多的除了一座城堡似的模糊房屋,最多的是一个男人的身影。

小女孩的作画水平并不高超,房屋画的十分抽象,最清晰的也不过是正前方的一串英文字母,是“dreamworld”。相比房屋的抽象,这个男人画像她画的惟妙惟肖,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

在我看来,之所以能把父亲画得那么好,还是因为女孩深爱着父亲。

小女孩似乎天生就和父亲亲近,每当陈驰回来,女孩都会表现得很愉快。她会不停地和父亲交谈,很多时候会单独和陈驰在房里谈很久。

相比于儿子,陈驰显然更宠爱女儿,在几次外出旅行时,他都将女儿带在身边,但陈驰也有对女儿非常严厉的时候。

那天,我赶到的时候,小男孩刚回到家。放下书包,小男孩就对冯莉说:“妈妈,妹妹现在和一个男孩子走得很近,同学们都说那个男孩是妹妹的男朋友。”我看到冯莉的眉头一下子锁上了。

还没等女儿回来,冯莉就开始拨打电话,是打给陈驰的。

一个时辰还没有过去,陈驰就回来了。

陈驰回到家,见到女儿,开门见山就问:“小慧,你是不是早恋了?”

小慧吞吞吐吐地说:“没,没有,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陈驰说:“是这样吗?你跟我到房里来一趟。”

虽然房门紧闭着,但批评责骂的声音依然能从房间传出来,并伴随着女孩抽泣的声音。

冯莉说,那是陈驰第一次冲女儿发火。她对我说:“我和陈驰已经没有感情,但陈驰对孩子真心没话说。”

几天之后,一件意外发生:小慧突然失踪。

一周时间过去,没有小慧失踪的任何线索,她到底去了哪里?

那天,在陈驰和冯莉继续外出找女儿的时候,我被留下来陪他们的儿子。

小男孩并不搭理我,只是摆弄着他的模型玩具,我则在无意中再次翻看小慧的画作。

我再次看向抽象的房屋,目光最终停留在那一串“dreamworld”上。dreamworld,理想世界,幻想世界。

我继续在画面上搜寻着,最终看向了房屋上方的云。经过仔细拼凑,终于在云里面找到了另一串符号:manor。

毫无疑问,这还是一个英文词语,是庄园的意思。我开始拼凑这两个英文单词:dreamworld,理想世界,manor,庄园,理想庄园!

理想庄园,我知道这个地方,是市里很不错的别墅区。

放下画作的时候,陈驰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看到,他的目光停留在女儿的画作上。

“张北,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说话的同时,陈驰拿起了桌上的那叠画作,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房门随之掩上。

离开前,我向冯莉打招呼,她带着满脸的愁容,没有理会我。

走出陈驰的家,我先是想起了那两个英文词语,以及它们的拼凑,我在想,小慧是否通过画作在暗示什么,难道真的是理想庄园?接下来,我又回想陈驰出现时的情景,他为什么一眼就看向了女儿的画作?为什么要把画作拿走?

次日,我无意间向冯莉聊起了理想庄园,最终确认,她家在那里并没有房子。

冯莉不解地问我:“你说的那个地方是别墅区,你为什么要聊那个?”

我说:“我只是随便聊聊,因为我曾路过那个地方。”

思来想去,我还是对冯莉说:“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跟我的老师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看我我,冯莉问我:“你不会怀疑我女儿失踪和我丈夫有关系吧?”

我说:“我没这么说,我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冯莉继续追问我:“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提到理想庄园?”

于是我就把从小慧画作里看到的以及我联想到的都告诉了冯莉。

冯莉突然就直奔女儿的卧室,很快就出来。画作自然是被陈驰拿走了。

冯莉自言自语地说:“他为什么要拿走女儿的画?”

我说:“你保持冷静,一定要冷静。”

又一天过去,陈驰邀请我去他家。只不过这一次和之前不同,因为这一次在刚进门我就晕过去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我身处一间充满陌生和奢华的房子,然后我就看到了冯莉,看到了小慧,当然也看到了陈驰。

我和冯莉都被绳子捆绑着,小慧则平静地坐在一张椅子上。冯莉已经面色惨白,小慧却是面色如常,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害怕。

再次打量了房间的布局,我的脑海立时出现小慧画的房子轮廓,虽然前者清晰,后者抽象,却是那样的相似,我脱口而出:“理想庄园?”

陈驰看着我的错愕,微微一笑,“不错,这里就是理想庄园,属于我和小慧的理想世界。”

思绪的纷乱使我无心去分析陈驰的这句话,我只是问他:“老师,能否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是这样?”

陈驰用手指着冯莉说:“没办法,怪只怪这个女人,非要碍手碍脚。”

冯莉突然嘶吼着说:“陈驰,你想怎么样?你要杀了我吗?”

陈驰说:“我不杀你,我不仅不杀你,我还会成全你。”

冯莉问:“什么意思?”

陈驰又指了指我,说:“你不是一直背着我和他偷情么,那我告诉你,只要你不破坏我的事,你以后想怎样就怎样。”

我终于知道,原来陈驰早就知道我和冯莉的事情,他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这是我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陈驰的可怕。

陈驰又看向我,问我:“张北,告诉我,你喜欢你师母吗?”

“我,我......”我已完全不知所措。

陈驰说:“我知道你很喜欢你师母,只要你答应不破坏我的事,我就同意你和你师母在一起,对了,我还能保证你有个很好的前程。”

我已经心动,却还是继续哽咽着说:“老师,我......”

“我想你会答应我。”陈驰看向冯莉,问道:“那你呢?”

冯莉说:“那说说你的条件。”

陈驰径直走到小慧的身后,说:“我的条件,就是要你同意我和小慧在一起。”

冯莉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陈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听好了,我要和小慧一直在一起,就像你跟陈驰那样。”

“不可以。”冯莉歇斯底里地说道:“禽兽,你怎么能如此禽兽?小慧可是你的女儿。”

陈驰用手轻捏着小慧的肩膀,轻声说:“小慧,你告诉他们,你愿不愿意和我一直在一起?”

小慧点了点头,又说:“妈妈,原谅我,我爱上了爸爸。”

“你们两个。”冯莉突然放声大笑,“疯了,你们都疯了。”

这时候,我看着小慧站起来,一转身,就依偎在了陈驰的怀中。

等到小慧不断亲吻陈驰的时候,冯莉开始不停地呕吐起来,我也呕吐起来。

我看着小慧和陈驰携手走进了那个房间,然后就听到了一声声冲破伦理的男女呐喊,我知道,我已经彻底沉沦。

这时候的冯莉已经晕了过去。我始终认为,陈驰之所以器重我,是因为他足够信任我,但我突然意识到,他不过是看透了我,然后利用了我,以让他的不伦之恋得以生存。

毕业后,我选择回到家乡,可是那梦魇般的一幕总会浮现,于是我又想到dreamworld,想到了manor,想到了理想庄园,也许在小女孩构建的虚幻世界里,不过是和一个成熟的男人相爱了,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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