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人笑话

        微微红肿的双眼证明她哭了,她说她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有想象到,她们活过这大半辈子,看透生死看遍无常,最终还是怕人笑话。

        李好出生于七十年代的一户农村人家,房子打远望去,凝结的土块疙瘩一不小心就会掉落在地上,建筑房子时不知何原因,筑线竟然都带点弯曲,好像一阵风来,房子随时都会有倒塌的可能,映入视线的是一扇木头门,双扇开合里外都可以打得开,这是隔壁家大爷不要工钱免费给做的,表面上是扇门罢,勉强能挡挡风,不会让别人以为是庙会场所罢了,当然庙会可能都比这好得多。

        李好的父亲早些年未遇到李好母亲时在部队当过两年兵,兵种是炊事兵,负责给部队大伙做饭喂猪,算是练就了一手好厨艺,直到如今做饭依旧习惯大锅炖,一锅炒的饭还是像在部队时的样子,不过菜的种类变了些罢了,李好母亲平平一个姑娘,个子不高容貌尚好,算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姑娘。

        李好父母亲的相遇要感谢命运,五十年代时局动荡,人民生活刚刚回到正轨,母亲家里因为哥哥相貌不好,个子不高,人近中年依旧未婚配,父亲容貌尚可,但因为家境贫寒一直未遇到良缘,终于在战友的联结下,双方进行了当下结婚的潮流--换亲。换亲是双方两个家庭各自的妹妹为哥哥换媳妇,也就是李好的姑姑做了李好的舅妈,此后数十年命运紧紧相连。

        因为在农村都太过于贫穷,都是中规中矩的老实人,只能依靠和别人打工勉强度日,生活就是简单纯朴,倒是李好和姐姐都比较省心,为人善良,让李好的父母省去了替他们操心的麻烦,家庭生活虽然贫穷但大家都很幸福。

        “现在你舅舅不在了,人家会笑话的是咱呀”李好的脑袋中还是会想着这句话,究竟我们需要做到什么地步,我们才可以跳脱出善良这个不那么褒义的褒义词,早些年间舅舅属于脑袋聪明会鼓捣小生意的那种人,数十年间李好的父亲数不清的为舅舅家做工帮忙,今天拉点土明天装点粪,也曾因为货量太重而累的住进医院,经此数年一直如斯。

        待李好已经二十多岁时,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见惯了千奇百怪的面孔,也明白了太多道理,再回家时也明白了原来以前自己父母到底有过怎样的委屈。

      “李好,你啥时候回去工作呀”母亲一边摘着嫩绿的青菜边说到。

      “应该这两天就回吧”“怎么最近工作很忙吗?”

      “最近倒是不忙,就是想回去收拾收拾,怎么了妈?你有事嘛?”

      “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你爸不是最近胳膊疼嘛,家里喂牲畜的玉米没了,想着这两天捶打一下,但你爸弄不了啊”

      “行啊,我反正回去没事,刚好叫上舅妈和哥哥”

      “我问你舅妈啦,他说你哥最近工作很忙,都不知道放几天假呢,那就你和你爸你姐也完不成啊,那么多玉米呢。”

      “我哥工作很忙?谁和你说的”

      “你舅妈啊,说最近积攒了很多工作,都赶着假期这几天忙出来呢。”

      “妈,昨天我哥还去县城玩去了,他真的很忙吗。”母亲默不作声良久,“妈,都这么多年了,我们不欠他什么,你们一直如此忍耐他们家,之前因为姥姥姥爷在世,怕让给人家笑话,接着又因为舅舅突然去世,这么多年了,舅妈就是自私喜欢占别人小便宜的人,您何必再顺着她啊”。

       

美好生活

李好红着脸一口气说出这番话,她憋着很久了,早年因为年纪小,父母不让小孩插嘴大人的事,可谁不是个明眼人了,谁有看不出谁心里在想些什么。良久还是没有说话的母亲,抽泣了起来。“还不是怕人家笑话吗,你舅舅不在了,她们母子不容易啊”。

“妈,做人交往的基础是平等互助,除去亲缘关系不说,朋友间都是你来我往的,凭什么我们天天帮她们,他们一点小事就再三推脱啊,而且这么多年我们都忍下来了,你们年纪大了,现在舅妈他们用不到你们了,就把你们丢了?用的时候再来找回来?”。

        李好一直不明白母亲在顾虑着些什么,如果怕人笑话,那舅妈都不怕我们要怕些什么,何况谁心里不知道谁是什么样的德行吗,如果怕亲情丢失,我们现在还有什么亲情吗?“没事,不说这个了,咱么抓抓紧应该可以做完”

        “妈...”没等李好想说什么,姐姐打断了李好,“他们一辈子就是如此了,老一辈人的观念故土和亲情,永远斩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我们小孩子就别管太多了。”李好还没想好该说什么,可能大概乡土气息的我们,这种问题也成了她们最难处理的矛盾了吧。

        李好想想那些年的事情,忍不住的流下了眼泪,曾经的误解,大姑以为舅妈不可能是这样的人,还埋怨父亲应该多疼一下舅妈,这种不相信的眼神令李好的母亲不仅失望更是难过,李好也不会忘记,说起曾经的误解,妈妈姐姐自己一起抱头痛哭的样子,哭的从来不是自己的委屈,而是这么多年都没有人相信理解自己,母亲也曾在舅妈家的哥哥面前哭过,可这有什么用呢?不仅得不到什么徒留了软弱给人家,但母亲哭的时候,李好的心也想刀刮般凌迟,心疼也怨恨,为什么我们终究走不出这个怪圈,在意别人眼光,做不到自己,不会像别人一样自私自利。

        可能吧,他们就是这样朴素,他们遵循着老一辈的传统理念,他们无能为力走不出这个怪圈,李好为他们可悲的同时也感到心疼,活了大半辈子了,也看遍了世事无常,终究是怕人笑话。

人世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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