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文斌和妻子早早地赶回家,到家后,仔细装扮一番,看时间差不多,匆忙出门。
“宝贝不拿了?”妻子提醒。
“你不说,我倒忘了。”已经走到门外的文斌返回房里,进厨房取出一个精美的瓷罐。
瓷罐黄色坯底,罐身两条褐色猛龙,穿行在褐色的祥云之间,颇为大气。文斌小心翼翼地抱着,重新出门。
“一点咸菜,不知道的人以为是什么宝贝呢。”妻子跟出来,取笑。
“你懂什么,又不是给一般人,用塑料瓶子,能看吗?”文斌埋怨。
“猴子不是说不要送东西吗?”妻子提醒。
“跟你说过多少次要叫侯总,等会儿千万别再叫猴子。这咸菜是上次猴子,侯总说想吃家乡的咸菜,问我能不能搞到,这次顺带给他不算送礼。”文斌瞪着妻子,解释。
“人家也就随便说说,咱们都不吃,他一个大官天天山珍海味,会想吃它?”妻子疑惑。
“这你就不懂了,他就是油腻的东西吃得太多,所以才会想这口。”文斌得意地说。
两人说着,拦了出租车,上车后文斌向司机说了聚会的酒店,司机驾车疾驰而去。
车外,一弯新月正挂在天空,随着车子穿行在高楼大厦的街道,新月时隐时现,几颗并不显眼的星星散落在蓝黑色的天空,雾霾在路灯的照射下,使夜色显得更加浓厚。
文斌和妻子是同学,两人正赶往同学聚会的酒店,这次聚会是另一个同学侯子明,外号猴子攒得。这个猴子上学时学习成绩不怎么样,但工作后,一路高歌做到市工商局一把手,据说他有个舅舅很厉害。毕业好多年,聚会也搞过几次,不过前几次猴子都没来,猴子也不在同学群里,去年,猴子加进群里,他的身份就慢慢传开了,上个月猴子说想念大家,要搞一个聚会,见见同学们,日子就定在今天。
猴子再三交待:“大家去掉身份标签,不要带名片,不要准备礼物,就像当年一穷二白的学生一样,喝喝酒聊聊天。”
文斌记得猴子曾和自己说想吃家乡的咸菜,文斌便让母亲寻了七大姑八大姨,一定要弄到咸菜,母亲没几天就托人捎过来一瓶,文斌买了个瓷罐,把咸菜装进去。
不一会儿,车子抵达酒店,文斌付完钱和妻子下车,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聚集在洒店门前,有熟悉的声音传来,仔细分辨,人群中多数是同学,人数比前几次聚会多了近一倍,甚至有以前怎么请都不来的同学。
文斌找到关系比较好的同学,询问:“大家怎么不进去?”
“侯总还没到。”同学说。
“外面太冷,我们先进去了。”妻子挽着另一位女同学的胳膊走进酒店。
文斌站在人群中,跟同学寒喧,一月的夜晚,阵阵寒风吹过,文斌感觉身体渐渐变的冰冷,看着同学们依然坚持着,文斌咬牙挺住……
酒店门前车子川流不息,当有宝马、奔弛车停下后,众人便跃跃欲试地准备上前,下客区站满了人,保安几次让大家往边上走走,没人理会。
一辆出租车驶入,一个穿着休闲身材矮小的男人钻出来,文斌立刻上前:“候总来了。”众人一下把候总围了起来,有人说:“候总真是廉洁,打车过来。”还有人说:“候总看起来好年轻。”
“大家怎么在门口站着?”候总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酒店。
“候总没来,没人买单不敢进。”不知谁说了一句,众人一阵哄笑。
“小事一桩,今天没有总,都是同学。”候总提议。
“听候总的。”众人七嘴八舌。
进入包间,一番推让,候总便坐在里面正对门的位置,其他人也推让着坐下,候总说:“文斌坐这。”他拍拍旁边的椅子。
落坐后,服务员进来向一人耳语。然后,这人大声问:“猴……候总,是否可以上菜。”
“还有没到的同学吗?”候总问。
“没了。”几人齐声回答。
“那,上吧。”候总说。
“上吧。”众人争说。
不一会儿,菜上齐酒杯斟满。候总端着酒杯站起来:“为我们能同学一场,走一个。”众人纷纷起身:“为和候总同学一场,干杯。”
几杯酒下肚。候总说:“上学时,我打架逃学,是彻头彻尾的坏学生,想想真后悔。”
“你是聪明,现在没一个有你发展的好,读书真没用。”旁边的同学说。
“你们学习好才敢这么说,当年成绩差都不敢向班花表白。今天莉莉来了没有?”候总在邻桌搜寻。
“她呀,没来,嫁给了普通工人日子过得一般,她要是嫁给你,日子过的不比现在好?”邻桌一女同学说。
候总收回目光,端起酒杯又放下,转向文斌:“文斌,你媳妇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在那桌。”文斌指着邻桌,“媳妇,过来敬候总一杯。”
文斌媳妇端杯牛奶走过来,欠着身体:“候总,我敬你。”
“牛奶不行,得喝酒。”候总端起酒杯晃晃。
“敬候总,必须得喝酒。”旁边的同学将一杯酒递过来。
“我不能喝酒,喝点就吐。”文斌媳妇解释,“要不,让文斌替我喝。”
“这可不能替,文斌要是没喝好,这里还有很多酒。”同学紧逼。
“就陪候总喝一杯,没事。”文斌劝媳妇。
“来吧。”候总看着文斌递给媳妇的酒杯。
“就一杯。”文斌媳妇瞪着文斌,接过酒杯。
候总与文斌媳妇碰了碰酒杯,一饮而尽。
“候总,祝你事业顺利。”文斌媳妇说完,一仰头将满满一杯酒喝下,刚放下酒杯,捂着嘴冲出包间。
众人一阵大笑,文斌咧了咧嘴,看着包间门慢慢关上,回过头,端起酒杯,脸上堆砌着笑容:“候总,我敬你。”
侯总放下酒杯,同学便将酒杯斟满,一脸笑容:“侯总你随意,我干了。”侯总笑着端起酒杯呡了呡,同学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随即被笑容掩盖。
同学开始轮流敬侯总,每个人喝完都从口袋拿出名片,毕恭毕敬地递过来,侯总接过去,小声地读公司名,同学笑容满面地走回位置。
文斌几次看向门口,眉目紧锁,转过身:“侯总,我去趟卫生间。”侯总点点头,文斌快步地向门外走去。
卫生间门口,媳妇低头坐在休息凳上,文斌靠着媳妇坐下,伸手将媳妇揽在怀里,媳妇挣扎一下,看是文斌便依偎过来:“知道我不能喝酒,还让我喝。”
“都是我不好。”文斌认错,“侯总刚升为工商局领导,公司许多事需要他照顾。”
“都是同学,用得着这样?”媳妇扭头看着文斌。
“这就是现实。”文斌解释,“回去吧,别让他们找。”
“你先去,我再坐会。”媳妇坐直身体。
文斌起身:“别待太久。”待重新坐回位置,侯总面前已经有几十张名片,侯总将手放在文斌的肩膀:“我不能喝了,待会你替我喝。”
“行,侯总少喝点。”文斌爽快答应。
刚说完,同学开始轮流敬文斌,递上名片:“文总,多照顾。”
文斌接过名片,看着名片上有些熟悉的名字,和各个老总,经理的头衔,已然无法与上学时那些青春洋溢的脸庞对上号,更无法把他们曾经坐在第几排第几坐对应起来。
曾经的这些人,何时有这么热情过?文斌心想。而此时,在他们面红耳赤堆满笑容的表情下,文斌小心的不情愿地回应着他们……
侯总微笑地看着大家,不时对文斌说:“文斌干了。”便将酒杯推在文斌手里。
文斌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推杯换盏之间,不知道替侯总挡了多少杯。文斌脑袋越来越沉,身体不停地摇晃,腿一软便趴在桌子上迷糊起来。隐约有歌声传来,声音越来越大,激情澎湃。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大脑中浮现,他们是那样的纯真、青涩,他们拍着文斌的肩膀说:“未来,加油。”
文斌挑了挑嘴角,身体被人剧烈摇晃,“文斌,喝酒。”文斌摇晃着,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接过不知是谁的手推过来的杯子,一引而尽,接着身体倒向一边……
文斌被市侩喧嚣吵醒,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看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四点,起身去客厅喝水,顺势窝在沙发,怎么也想不起后来发生的事情。
拿起手机打给媳妇,接通后,媳妇说:“你醒啦。”
“刚醒,我昨天没做出格的事吧?”文斌问。
“你真厉害,把猴子骂了一顿,说他上学是小混混,当时根本就看不起他。”媳妇笑着说。
“不会吧,真的假的?”文斌以为媳妇开玩笑。
“真的。我在忙,等回去再说。”媳妇挂断电话。
文斌心惊肉跳,拿着手机,思索很久,写了条短信:“侯总,不好意思,昨天喝多了胡言乱语,请您原谅。”久久地盯着屏幕,然后把短信删了,重新回到床上:“我何时这么虚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