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和先生去了陈校长在北京的家。

想想20年前我在陈校长的驾校学驾照的经历，那真是一段让人啼笑皆非的往事。

在我50岁的时候，公司作为对我优异表现的奖励，给我发了一辆白色的宝莱车。这在当时是一件大事。可是我家里没有人会开车。为了不要让那辆车白白放在那里动不了，我还是去报了个名，去学车。

   报名简单，交钱更简单。所有的费用算下来，好像是5千多元。

  50出头的我，怀着稍稍有点兴奋有点敬畏的心情，走进了乌鲁木齐燕儿窝驾校。

 燕儿窝是个景色秀丽的地方。但是燕儿窝驾校，却是一片荒凉。荒无人烟的戈壁荒滩，简陋的办公室，一片坑坑洼洼的训练场地。几辆土头土脑的破旧的夏利，和几辆更破旧的吉普车。就在那片高高低低的场地上，歪歪扭扭的开着。所过之处一片尘土。

初进驾校，我就被分到了一个车上。

  这个所谓的车上，是指这里之前已经有了四五个学车的学员，和一个指定的师傅了。这个车，他们已经开始学习了一周左右了。我来的时候，他们正练习开倒车。

   我一来，师傅就让其他学员休息一下，让我上手。他也让我倒着开。咋样开？前面他们咋开的我没看见。让我开？我一脸茫然。师傅说，这个你也不会吗？就上来一番指导，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然后就坐到后面，挥着手说，你开吧。！

  我呢，实实在在坐了一辈子车。可是，一辈子没有坐过驾驶员的位置。我满心欢喜坐上去，两眼平视前方，手握方向盘，可脚下在迟疑。三个脚蹬子，到底踩哪个是对的？正在琢磨呢。这时候师傅开腔了，开啊！倒啊！想啥的呢？车上的人都下去休息了。就我和师傅两个人。我真不知道咋样倒着把车开走。手忙脚乱了一番，车还是没有动。师傅有点不耐烦的说，下来下来！我下去了。拉开车门，做到了后面。师傅坐到驾驶员的位置上，又像刚才，这样这样，那样那样，讲完了。你开吧！我还是一头雾水，满头大汗，心里一片慌乱。几乎是爬上驾驶员的位置，还是不会倒着开。心里想着，我朝前都不会开，别说朝后开了？这时师傅开始发火。开始骂人了。意思是，你这个天生的笨怂，还想学车？车门在哪开的呢？知道吗？我自己在想，天哪，这是出师不利啊！咋不会呢？真的咋这么笨啊？站在路边看着我们的学员，一个个眼睛低垂，面无表情 。

  师傅好像姓温。个头不高。是玛纳斯口音。温师傅满腔怒火，絮絮叨叨。但是声音并不大。我听了一会，就不爱听了。可是他还在说。我就顶撞了他一下:

“师傅，开车是往前开。我往前都不会，你让我上来，就往后开。我咋会开啊？他们都已经摸了一个星期的车了，当然比我强了。我过一周也会！

   师傅一听，勃然大怒。

   “这个笨怂，还敢顶嘴？”气得就要破口大骂了。

   我心中不悦，感觉不好。但心里坦然。满不在乎。不会就是不会啊！那有什么。我又不是神仙，哪里样样都会啊！心里想着，温师傅你不要生气啦，我就是因为不会，才花这么大的价钱，上你这里来学的。要不然5000多元呢！谁舍得啊！

  驾校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天我们这些学员的午餐，都是要在驾校的食堂吃。不能自己带饭。也不能跑出去吃。

每天中午，每个车的学员们都要AA制摆桌子。给师傅提供免费午餐，饮料和烟。每天的午餐，都是满满实实一桌子。如果按正常学习时间三个月计算。天天如此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呢。

   温师傅每天面对着满桌子的鸡鸭鱼肉，也是一副哭丧脸。偶尔一笑，也是比哭还难看。印象非常深刻，到现在都记得他笑起来的样子。那个年头，天天鸡鸭鱼肉就像天天在过年。不仅如此，我们还天天都给师傅孝敬一盒最好的中华烟。就这样供着給着。师傅阴晴不定的表情，无时不刻都牵动着大家的心。

   然而，最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接下来的10天里，他天天都在骂人，天天都在数落。天天都在反复确定，我肯定学不会。肯定不是那块料。肯定学不好。别的学员，他也骂。但他主要是骂我，可能是因为来的晚反应慢！笨蛋啊，笨怂啊！咋学的咋这么慢呢？咋这么笨呢？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驾校里，年过半百了，还在学车的，也是凤毛麟角。而且，我的年龄比师傅的年龄都大。也就是说，学生比老师的年龄都大。可是在这里，温师傅一点也不会因为我的年龄比他还大，就嘴下留半点情啊！

  有的时候，我一边练车，一边听他骂人。一边心平气和地在想，可能孩子们上学，成绩不好，就是我现在这个感觉。天天被人指责。天天被人冷眼冷语。天天要听这些不想听的淡屁话。下回我儿子的老师再请家长，我绝不再唠叨了。

   坐在身边的这个骂骂咧咧的人。明明长的是个男人，咋这么絮叨呢？谁家找上这样的男人，可是倒了八十辈子的霉了。越听他絮叨，我的学习进度咋就越慢呢？

  整整10天。终于，我的忍耐的限度到了。

  那天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温师傅又在絮絮叨叨的说我学不会。我突然就火冒三丈当面顶撞他说，“我已经忍受你10天了，你咋天天骂人？是你妈这样教你这样说话的吗？我就是不会开车，咋了？花钱找你学习”！”咋了？“你天天说我学不会啥意思？”你把骂人的时间，拿来指导我开车，我早进步了。”

温师傅听我说完，气的脸色发白。

我的脸色已经白了10天了。今天才让他的脸发白，是应该的！

我说完，跳下车直接去找校长退钱去了。

坚决要求退款退学！我拍着桌子跟校长说，他天天骂人，天天说我学不会。还肯定说我学不会。啥意思？我现在不想学了！总可以了吧！退钱！我不学了！我理直气壮地把手一伸，钱拿来！不是我不学，是他说我肯定学不会！那我就上别处学去了。退钱！

那个校长，就是我今天探望的陈校长。陈校长平时不苟言笑，一脸严肃。咋一听我坚决要退款，吓了一跳。细细听我讲完。马上进入安抚:学员无论学的怎么样，骂人都不对。他听我还要去别处。马上说，我们宁可让不合格的教练下岗，也不会让学员随随便便走掉。我们既要对每一个学员负责，也要对我们学校的名誉负责。你明天还是过来吧。我给你重新换个车。

后来，我们这个车上的全部学员，全都转到下一个阶段公路掉头，坡道起步，过单双桥的学习阶段。

在公路掉头，坡道起步的学习阶段，我们车上是一个姓姚的师傅。高个子，较瘦。回族口音特别重。看年龄好像也有四十多岁了。感觉他驾驶经验很丰富。但是文化程度非常低。

     这个车上的学员，是来自不同的车。男男女女好几个人。当那些年轻人问我多大岁数时，这次我再也不会傻乎乎的实话实说了。年龄，在这个驾驶员的行业里，是个很微妙的事情。你可以年轻，但是绝对不能老。一旦知道你那么大年龄，无端的就会引来对你的种种误解。

一天，一个帅哥在车上问我，大姐，你多大了呀？我说，帅哥，你多大了？帅哥说，我27。我28。小伙子看了我一眼，没说话。他觉得我不像28的。可是也没有多说。

又过了几天，一个美女问我。大姐，多大了？我说，你多大了？她说她30岁。我就说我31岁。

总之，我只比他们大一岁。

终于，有一天大家都在车上。一个人开车，所有的人都在闲坐着。又遇到类似的情景。我只保持了大一岁的水平。于是引来了一场哄堂大笑。大家似乎一下了解了。姚师傅才47岁。而我都50岁出头了。和年轻人真是没法比。他们和我的孩子一样大。但是我开车的状态和感觉却越来越好了。每学习一个科目。师傅讲完，示范完。大家就开始轮流实操。被叫到第一个人的，一般都是开的比较好的。也具有示范的意思。我在这个车上变成了开的好的人。常常第一个叫去去操练。

我其实也心慌。但是表面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按照师傅的指示，我就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一番操作。虽然心里有点慌，但是还可以说的过去。然后结束，停车，换下一个人。如此这般，天天这样。

年轻人上来，有的还行。有的难免心慌做错。这时候，你就听姚师傅开骂了。

“你们咋那么差劲？还不如一个老婆子开的车？”

路中间有个坑。新学员刚开始的时候，都身不由己的，从老远的地方，专门绕过去，哐当一声，开进坑里，又騰的一声颠出来。车里面的人全部被颠个东倒西歪。尘土飞扬中，姚师傅的骂声再次响起。“那么宽展展的路，杂么家就斜斜地，端直子地踏过去？绕着一些吗？想撒地尼？你觉得我们驾校的车，豪的很么！车上的气氛特别沉闷。我因为也经历过这个阶段，实在是身不由己啊。所以师傅骂人时，谁也不敢吭气。那个端直子把车开到坑里的小伙子，把车开到一个高坡上。原本是要做坡道起步滴，结果熄火了。满头大汗。越开越不成。姚师傅又气又骂，索性车不动了。姚师傅一看，就喊我这个一号种子选手去开。我一听他叫我开。顿时头皮发麻，手脚冰凉。天啊！我硬着头皮坐到驾驶座上，想了想程序。就轻轻松了手匝，马上发动，一脚油门踩下去，轰的一声，车开上了坡。下坡的时候，我放了二挡，慢慢溜下去了。还没有停下车，就听见姚师傅在那又开始了“你们看一哈哦，人家那个老婆子卒下的活儿！”“你们丢人不丢人？”

在学车的各个科目中，有我最喜欢的，也有最不喜欢的。绕八字，是我最得心应手的。最不喜欢的是过双桥。

绕八字，是开着车，沿着一个类似八字一样的路线，婉转曲折，周而复始。从哪里进从哪里出，是有规定的。不能压线，不能碰到路沿石，要一气呵成。是对方向盘的控制的一种训练。我一进入八字，就特别放松，特别自如。开的自然可以。每到这时，就听见姚师傅，又开始说了“你豪豪看一哈，人家那个老婆子卒下的活儿！”。

过双桥。就是要把两个车轮，同时开上两个10公分宽的木头桥面上。上桥的时候要对准车前面的一个标识和桥头的木头一到重合的时候，抓稳方向盘，顺势一弹车轱辘就上了桥。要保持稳定的方向和速度。度过约有2米长的桥身。但是事与愿违。有时候可以上桥，但是很快就掉下去了。还有的时候，根本上不去桥。重合点盯不准。总之上双桥，可以说是那些科目中，我认为最难的一项。也可能是我的视力不好。两个眼睛的近视程度和散光程度不一致。标识重合盯不准，所以上双桥10次，我大约可以顺利通过6-7次。上不好或掉下去要有3-4次。

  在紧张的训练中，终于迎来了考试的日子。

 考试那天，天气晴朗。一早我们就进入考场。三三两两的参加考试的人非常多。人们等待着，小声议论着。有的发挥的好，有的发挥的不好。

 上到我的车上的是一位年轻的警官。我开着车，按照既定路线上了路。警官一边看我的资料，一边问我的年龄。我一边回答一边冲着他微微一笑。警官不由得也笑了一笑。他一听我的年龄，很惊讶！说我和他妈妈同岁。说我看上去不太像50岁的样子。我说我不像是因为我保养了。就像保养车一样，不要说50年，就是3年的车不保养，你看看是什么样？警官很同意我的说法。保养，很重要。说让他妈也要开始保养。就这样聊着天开始了路考，因为放松，一路顺利。路上看到了不少路考不合格下车的人和停在边上的车。然后我们接着开始了科目考试。老天爷有眼！这个警官随机选的第一个考试项目就是绕八字。不用说，我顺利过关！然后又接连做了好几个项目。不管哪个项目我还都还做比较轻松。最最最担心的是过双桥，居然没有考！没有考！

车上的其他伙伴，有的路考反应出错，有的八字开上了路沿石 。考不过的还需要重新学习，重新考试。而那天我一次性全部通过了。

三个月的学习时间，转眼就结束了。想想这段经历很有意思。1.教练说你行你就行。他说你不行就不行。如果你真想行，就要设法让身边的人认同你。2.舆论的力量非常强大。当众人都认为你行的时候。你离成功就不远了。3.勤学苦练永远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