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杜鹃红满天

   天微亮，人早醒，没背任何的包裹，亦未带些许的礼物，就这样去你的城堡与你相会，杜鹃，你会怪我不够隆重吗？你会怨我草率随意吗？不，不会，就像我懂你一样，你肯定也是懂我的，我的情还是和当年一样热烈，我的心还是和往昔一样赤诚！
   那时我还小，你就在学校后面的凤凰山上住，我总以为，这山如果没有你的闺房，也就空喜辜负了这样一个好名字。每到放学的时候，我便常到山上来寻你的身影，就算恼人的刺挂破了新买的衣服，就算作业没做要挨老师的骂，我也会固执地进山来寻你。你呢？从来不会负我的一腔热情。有时你会站在小路边欢迎我，有时你会躲在树底下捉弄我，有时你干脆藏在绿叶中不探出脑袋，有时你就在暖风中静默地向我笑着。我轻轻地走近你，将鼻子缓缓凑到你的唇边，听你的话语，吸食你悠悠的气息。我也会将你捌在胸前的衣襟上，你那红彤彤的色彩映得我的脸庞就如绯云一样。我还会捧你在手心里，带回家去悉心照料，直至闻着你的芬芳眠入梦乡。可让人料想不到的是，这梦竟是如此之漫长，再见你已是二十五年后的今天，约会的地点亦非复当年的凤凰。杜鹃，你可还像儿时那样红艳？你可还有年轻时的脸庞？
   车行三四小时，弯转数十个，跨石阶，穿密林，攀险峰，忽见一片红云从斜坡下飘上来，还有花的香。我忍不住走近你的身旁，将你细细打量。只见你红艳依旧，身材娇好。我多想牵着你的手与你合个影，但同行的伙伴却在大声呼喊：快，花海就在前方。哦，原来这些只是你看门的奴仆，引路的丫环，我不觉加快了脚步，生怕耽搁了彼此相会的时光。
   前行数十步，巨石上的“杜鹃花海”四字赫然入目，这一回是真的到了，而一入你的领土，我就被深深的震撼了。从未见过这么多，开得这样盛的杜鹃。放眼望去，只见一片辉煌的桃红色如海潮一样淹了山，没了路，淹没了山坡上的每一寸肌肤，就连小草也不敢出来玩耍，好像除了阳光与空气，就只有无边无际的你。你是那样的汪洋恣肆，又是如此的澎湃汹涌，这一刻除了“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诗句，我实在再也描写不出你的壮观与神奇。你每一棵树枝上都挤满了花，就如无数争先恐后探出的脑袋，真是好不热闹。有的含苞，像羞怯的少女，抿嘴微笑；有的怒放，似热情的店主，要将自己的镇店之宝捧献出来；还有的嫣红中泛出淡淡的白，那是花中睿智的长者，不与他人争风流，却也自在。她们交杂着，拥抱着，推搡着，就如无数只欲飞的彩蝶，凝望，私语，欢笑。
   同伴的心灵也为你所感染，我的热情更是早已被你点燃。我走近你，抚摸你，我揽你入怀中，送你至耳畔，我要倾听你温柔的话语，我要细视你动人的容颜。“真美！”我不觉失声大喊，但刚一出口，我就知道自己已经失态。不过再看看其他的男女，他们也都在“咿哑”不断，因此，我便释怀。失态就失态吧，将所有的规矩统统放逐，将所有的矜持都抛诸脑外，我把你轻轻地插入发中，再摆一娇媚的姿态，让自己也做一回女孩，最后融入你柔波似的胸怀。
   杜鹃，你还是当年的模样；杜鹃，你还是有往日一样的情怀。就算来到这样高远的山野，你还是一如既往地风流开放。呼啸的山风是你演奏的乐曲，无边的矿野是你表演的舞台，就算没有一个观众、没有一人鼓掌，你还是将根扎入深土，将花开向天堂，最后终成风景，供世人膜拜。但此时，我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大唐的柳河东，还有那一口清澈秀美的小石潭。假如在荒蛮的永州有你常伴身旁，他的哀戚会不会少些，生命的脚步会不会走得慢些，诗文的国度里是不是会有更多的书香？然而我不敢说假如。去的就让他去吧，佛曰：放下，自在。
   是的，放下——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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