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合十故作镇定,以为这就是一次最虔诚的忏悔。”
在河边不远处的路口捡到过一本笔记本。
暗红色的封皮在让我在风中闻到了暗红色的味道,这笔记本像是一个不语的智者,如同翻开它就能找到答案一样。
后来想想,我实在不知道暗红色的笔记本和智者的答案有什么联系。
我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答案。
但我鬼使神差的翻开了它——因为我觉得我能找到答案。
我以为扉页会署上这笔记本主人的名字,可我的满心期待化作了泡影,因为扉页处被齐整整的撕下去了。没错是齐整整的,像是有的商量,又像是没得商量。
这使我坚信,第一页的空白处,一定有个名字——这个本子的主人。
我来不及考究了,但我还是向四周环视了一圈,并且极速的从头到尾翻了整个笔记本。我担心是否弯腰的那个瞬间,本应夹在本子里的扉页被风吹走了,被什么带走了。
书页划过大拇指,飞奔起来的书页就像是这个天气里的叶子,因为我总能听见叶子坠落的声音。
除了一扫而过本子里有写了文字,并没有发现或许夹在其中的,那张被撕下来的扉页。
带着疑惑,我翻到了第一页。因为我总是习惯从头读起,就像洗澡的时候我总是先洗头一样。只有这样才能从上到下的发现自己,所以我不爱低头。因为低头之后你总要再抬起来。
这可能是一本日记本,日期星期和天气被标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我明白写这本子人的用意,这样总是方便查看。没有目录也能找到。
本子的主人或许是个作家或许不是,他的(或者她的)字有型却潦草,潦草却工整,这人似乎总是那么拧巴,我想。
于是我找到路口边绿色的长椅坐下,准备观摩这别人的作品。
“九月十日 星期五 天气一般
亲爱的玛丽,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看见这本来自远方深切自责的日记。但内容却实实在在是和你有关的,我不知道这样的方式是不是有益,但我觉得我要说出来。
上周五的事情错在我,我不应该让我坐上那辆黄色的小轿车,和一个叫乔治的混蛋去海滩度假。请原谅我叫他乔治,因为所有我叫不上名字的人都叫乔治。因为我实在不知道他叫什么。
对不起,扯远了。我不知道你和乔治发生了什么,但我还是要自责。如果你没有上那辆黄色的小轿车,和那个叫乔治的混蛋去海边度假。那你一定不会遇见百年难得一遇的海啸。如果你没有遇见那次海啸,你们家里的保险柜钥匙也不会就此消失。
该死,当你爸爸问我玛丽在哪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保险柜钥匙。我真的不知道你已经躺在了太平洋的某个小岛和一个叫乔治混蛋等待着救援。我也不知道原来乔治已经死了。
我实在是深深地自责,如果我阻止了你,你就不会和那个该死的混蛋的乔治坐上一辆黄色的小汽车度假,你爸爸也不会因为找不到保险柜钥匙而质问我,如果我不想着保险柜钥匙你和乔治也不会躺在太平洋的某个小岛上等待救援,如果这一切都不发生乔治也不会死。
请接受我最真挚的忏悔。”
我不懂这里面的逻辑,我更不知道洋气的玛丽和乔治是怎么到太平洋的某个小岛上的。毕竟我方圆百十公里只有一条不知道从那流出,又流向哪里的河。实在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一个海边度假。
不过我家到是真的有一辆黄色的小轿车,它就停在我弟弟玩具箱的最底层。
我接着向后翻,却发现后面两页都是空白的,到了第三页才有了内容。
“九月十二日 星期一 天气蓝色
亲爱的乔治,请接受我最真诚的忏悔。
我实在没能去参加你的葬礼,周一的时间实在太赶了。我以为上午结束了工作就会有时间坐一辆公交车去参加你的葬礼,可是上司忽然给我安排了新的工作。我不得不去完成这项工作。我以为时间还来得及,我坐地铁去参加你的葬礼。
谁知道我完成工作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我下班闻到街边的烧烤实在是饥肠辘辘。我本打算吃个烧烤做出租车去参加你的葬礼,结果吃完烧烤已经很晚了。天都黑了。我不得不回家了。
亲爱的乔治,原谅我在这之前说你是个混蛋。我实在不知道你真的叫乔治。我知道你是个好人,那天你只是想和玛丽去海边度假,喝一点当地的啤酒。谁知道会遇见百年难得一遇的海啸,不仅毁了你黄色的小轿车,还毁了你。
我控制不了自然,掌控不了生死,但我能控制我对你的抱怨。我收回我对你的成见,我不该说你是混蛋,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因为我实在没有赶上你的葬礼。
请接受我最真挚的忏悔。”
随后空白五页。
“九月十八日 星期日 天气不知
亲爱的玛丽,这是我又一次向你忏悔。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参加乔治的葬礼。
对我来说,我已经知道乔治是个好人。我深深的感到了自责,感到了内疚。感到我是多么的自私。我知道”
我知道之后就没有字了,这一篇忽然戛然而止。
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这大概是一本没有头绪的忏悔录。但我想不出为什么九月十八日这一天气不知的周末,忏悔录在我知道那里停住了。他(或她)知道了什么?
我不知道。
我继续向后翻,我以为这样就能找到答案,不单单是“我知道”的答案。
“九月二十一日 星期三 天气沉默
亲爱的赵先生,我要对你深深的表示歉意,因为这是对你不公平的一天。
我看过你寄过来的稿子,但因为我的左眼被诊断出了我都说不出的病——总是有一个小蚊子在我耳边、眼前嗡嗡作响。我实在静不下心读你的文字,所以我就放在了一边。
直到今天早晨我顶着雨来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那稿子已经不见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了。
我想可能是保洁的阿姨清理走了,也可能是我昨天带回家,也可能是同事拿走了。但我实在没有心情过问这件事情。耳边的声响越来越大,我忍着写完这些。
回头一看我今天已经写完这么多了。
赵先生,请接受我最真挚的忏悔。”
看到这里的时候,天气忽然阴的厉害。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乌云一齐聚拢过来。
可能要下雨了。
我起身,合上暗红色的笔记本,把它放在了绿色的长椅上。我没有拿走它,如果下雨了,那一切都随它去吧。
回到路口,雷声响起,眼前驶过一辆黄色的小轿车。开车的是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副驾驶坐着性感火辣的女人。一切转瞬从眼前驶过,好像那个男人叫乔治,那个女人叫玛丽。
雷声越来越大。
好像海啸要来了。
你问我是谁?
我姓赵,一个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