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冬雷

琪远来之后，叶江和叶醇才知道，林边的状况并不好，而且在上一仗中，琪耀旧伤复发，同时也再次受伤，新伤叠上旧伤，报上战书之后，他几乎就没清醒过。

“琪耀是军师为什么会受伤？”叶醇有些不解，看看一旁的叶江，叶江也表示不解。

“问题就出在这里，”琪远从轻歌的手中接过了当日中岭攻城时用的箭，掂了掂，递给了叶江，“六哥，你看看这箭。”

这看上去就是普通的箭，只不过，除了箭头部分以外，箭身和尾羽部分都损坏很严重。叶江接过箭，但是马上他就扔掉了箭，再看，执箭的手已经被打出一道伤痕。

“是法术！”叶江的眉角抖了抖，然后抬头望着站在面前的琪远。只见琪远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那天，这样的箭成千上万，七哥当时还以屏障挡去了很多，不然，恐怕林边会失守的。”

“难怪……”

叶江喃喃道，但是当叶醇问起的时候，他却摇摇头说，没什么。

休整几日之后，叶江和琪远带着宁王军出兵前往红川，支援镇王军。

林边发兵的同时，秋国军也终于和光天拉开了战线。对于秋茗和梧遥而言，和光天交手已经不是第一次，熟悉的交战方式让他们很快赢得了战斗的主动权。

而夕扬这边可就没那么轻松了，尽管夕扬重伤的消息已经被封锁，军心暂时得到稳定，但很快新的问题就来了——白砂各地相继起事，似乎根本就是伴随着光天大军的袭来而闹事，并且其程度比之前要严重很多。

“我现在越发要怀疑，这根本就是光天或是中岭在白砂煽动的，要不然，为什么会配合的这么及时？”故参一边给床上坐着的夕扬说着战况，一边投下了光斑，显示在光影沙盘上，指示着目前的战况。

夕扬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目光久久注视着沙盘。“继续这样下去，首先我会垮掉，然后，被煽动起来的白砂乱党就会向二哥三哥那边攻打过去。”

说着，她从床上下了地，缓缓站了起来。“我不能垮。”她从故参的手中接过了外衣，披在了身上，“如果可以，把所有白砂境内的势力都引到这里来，给边境上减轻点压力吧。”

“其实白砂都城并不好守，”故参伸手扶着她，指着光影沙盘上的地形给她看，“当初攻城的时候，相信你也发现了，白砂都城是在群山中的一片盆地中修建的，虽然看似很大，也很恢弘，但是，一旦被对手占领了高地，那么要取都城，就如同探囊取物。”

“的确。”夕扬点点头，“故先生，或许，我们应该换个地方，或是换一个方法。”

话音未落，房间的门突然被撞开了，门口的云路一脸惊慌，喘着气就好像奔跑了很远的路程一般。“殿下，故先生，出事了！”

噩耗的传来是在昭王的意料之外，尽管他知道征战沙场肯定有损兵折将的情况发生，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消息竟来的如此突然。

那天叶醇和旭悠正端着给琪耀熬好的药推门走进他的房间，哪知道琪耀突然撑了起来，一句话还未说出来，就已经一口血吐了出来，惊得叶醇几乎丢了手中的东西，赶忙把他扶回到床上去。

琪耀惊醒，是因为他的双胞胎兄弟琪远在同一时刻惨死在箭雨之下。

秋煊满是鲜血的手遮住了秋冶那双吃惊的眼睛，只看着叶江的部队将那些弓箭手厮杀殆尽，他才缓缓放下了手。

腿上的重伤已经导致他完全站不起来，秋冶的背上还有未拔掉的箭，再加上这重度的惊吓，几乎倒在了他身上。叶江在数不清的尸体中四处寻找着琪远，好久，才找到几乎已经面目全非的遗体。

在城门关上的那一刻，琪远愣是双手拧起受伤的秋冶把他重重推进了城门中，而那飞来的箭雨则毫不留情地落在了他身上。

叶江背着琪远回到城内见到秋煊的那一刻，他重重的一记巴掌打在了秋煊的脸上。

“为什么关城门，你明明知道来救秋冶的是琪远！”

秋煊没有回答，他的眼睛里也包着眼泪，不知道是痛，还是伤心。

只有秋冶敢放声痛哭，怎么也不肯放开琪远的尸体，最后叶江不得不叫侍卫把他打昏送回去疗伤。

“中岭不是退兵，而是转移了攻打的方向。”

好久，秋煊才开口，对叶江说道。

“我知道，”叶江一边帮他处理着伤口，一边说着，“他们向西撤了去，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是去和光天会和。”

“我们能追过去吗，叶江？二哥在那里！”

叶江包扎伤口的双手停了下来。“镇王军没必要听我的话，我只敢指挥我的宁王军。”

“不，叶江，”秋煊摇摇头说，“我已经重伤没办法上战场了，只有你，只有你了……”

可是叶江却笑了，是带着泪的苦笑，“谁让你把武将给关在了城门外，琪远若要怨你，说是你害死他也不为过！”

“我错了，叶江……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们会来……我以为……”

“你以为是中岭的追兵吗？如果真是，秋冶现在还有命吗？”

最后包扎的力道特别重，然后叶江站了起来，转过身去，似乎是抹了把眼泪。

“我们已经失去一个兄弟了，弟弟。”

秋煊仰起了头，让眼中的眼泪尽量不要留下来。

“放心吧，我会让人去查中岭的动向，如果有必要，我会帮二哥。”

言毕，叶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晚，秋国军军营，秋茗刚从伤兵营走出来，便看到了站在营门口的梧遥，他的表情很沉重。

也许是多年来的默契，他马上就明白了这表情代表什么含义。

“是谁？”

好久，梧遥才开口说了两个字：“琪远。”

“哪里？”

“双胞胎没有听你的话，发兵去了红川，”梧遥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但是，二哥，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去悲伤，中岭军现在正在西进，恐怕……”

“主帅又是峥嵘，对吧？”

这是显而易见的答案，梧遥点了点头。峥嵘和秋煊已经多次交战，相互间早就摸透了对方的作战方式，这一次秋煊会惨败，想必峥嵘是下了大功夫来攻打的。“马上部署下去吧，两方都准备好，光天、中岭，一头也不能放过。”

然而中岭的进军方向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白砂乱党的煽动和开路之下，竟一路向白砂都城攻了去。当秋茗得到消息的时候，差点掀掉了面前的条案。

“最近也不知道汐玉军那方出了什么问题，之前他们平息白砂乱党都是得心应手的，最近却似乎没有了动作，沉寂了，不知道……”龙洲一边说着情况，一边注视着秋茗的表情变化，然后停下了。

“说下去！”

“殿下，龙洲只是怀疑九王爷是不是出了问题，但是，末将觉得不应该，因为王早就派了故先生去协助，就算九王爷伤了或是病了，汐玉军也不应该完全沉寂。”朔月开口了，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小石子放在了光影沙盘中白砂都城的位置。

“梧遥，你觉得呢？”秋茗注视着沙盘上一道道正在前进的光斑，对梧遥问道。

梧遥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他只是隐约感觉事情并非他想象的那样。

入冬了，冷风从白砂都城的城门上吹过，头顶灰蒙蒙的天空上偶尔飞过一群候鸟。夕扬拉紧了身上的斗篷，她感觉到一丝寒冷。

“他们已经把营安扎在了山上。”云路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故先生说，冬季天干物燥，所以只要断了他们的水源，然后……”

“放火烧山，这批乱党，一个都不能放过。”

云路点了点头笑了，原来九王爷早已经领悟了故参的计谋。“不过，殿下，我倒认为，这未必就是乱党。”

夕扬笑了，回头望着他。“乱党不会这么有序，若真的是乱党，必定是各为其主，真正到讨伐我的时候，他们会各自为营，而不会像现在这样集结到一起。所以，他们若不是来自中岭，就是来自光天，对于这些心怀叵测要分裂我绿陵的对手，我没有必要手软。”

“是，一个都不留。”

当天半夜，如天将大火一般，冬季的天空中竟然闪起了雷光，点燃了山脚的枯树，借着北风，烧遍了整座山，同时继续向南方蔓延去。

大火一烧就是将近半个月，当峥嵘赶到的时候，只看到被烧朽的荒山正在崩塌。

“天哪！”

他不由得一声惊呼，穿过崩塌的山石，他远远注视着城墙上的夕扬——那曾经和他交过手的绿陵公主，他曾经向她求过亲却没能成功，只是当他再次看到她的时候，依然想伸过手去，触摸她那张正在经历战争洗礼的美丽的脸。

“峥嵘，你终于来了。”

夕扬用耳语般的声音自言自语，注视着远山上那熟悉的身影，她知道中岭的主力大军到了。

“云路，传令下去，汐玉军，人人做好和我一起战死沙场的准备！”

她知道峥嵘的厉害，有把握的胜利已经过去，接下来，则是预料中的拼死一战了。

“当殿下决定吸引中岭主力军过来的时候，兄弟们就已经准备好了。”云路笑了笑，擦着手中的长弓，“我们的命，早就交给殿下了，所以，请殿下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也要坚持下去。”

光球在夕扬的手上亮了起来，雷光再次从天而降，拼接成了天然屏障，挡在城的四周。

故参站在城墙的另一头，注视着天上落下的雷光——这是他苦苦等待了多年的雷光，只要它一直亮到这场大战的最后，那高高在上的王座将向它招手。

尽管，这是一招险棋，是他多年以来，下的第一招险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