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亲爱的简:
橱窗里的全家福我不想出售了。
我找到了最适合它的归属:一位奇妙又特别的年轻先生。
我一直在等待有缘人将它接走,哪怕对方不是人(尽管你总说这是奇异小说带来的后遗症)。
“家、归属、亲情、爱、欢乐、幸福”,它们既作画灵感也是初衷,同时也是我倾注在画面上,期望能够传递到收藏者心里并引起共鸣。
我猜你看到这里大概要皱起眉头假装生气地训斥:你这傻瓜!多愁善感可不能填饱肚子!
别急嘛,现在距离上床睡觉至少还有一个钟头,事情的缘由就当作给你的睡前消遣吧。
(中)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有在午夜寂静无声的大街上溜达的习惯。午夜的街道和白天的街道简直就像两个世界,白天里,站在对街观察充满喧嚣的橱窗,看着从橱窗前经过的行人的神色,我总会忍不住想“那些人里,一定有不少人画得比我好”;但是到了寂静的夜里,站在同样的位置却使我感到安宁。
那时候我才有心思重新审视作品并仔细思考:画面是否完美体现出我的心中所想,背景色彩能否勾起柔软舒适的记忆,人物脸上的神情是否自然?
于是,昨晚我也去了大街。
大概是因为受不了细雨这不知好歹的求爱者持续半月的絮叨,月亮彻底躲了进她的闺房。这下我就不得不放弃站在对街观察的计划,必须走到橱窗前才行。
不知道是不是降雨的关系,街上比往日多了一层沁入骨髓的寒冷。只要张开嘴唇吐气,白雾就会源源不断地飘出来,盯着吐出的白雾,我甚至怀疑伦敦的气候是不是从初秋瞬间进入隆冬——只差飘雪了。
手表的指针还差十分钟就是十二点,我拉高薄薄的羊毛围巾,躲进橱窗对街的小巷中,合着眼睛在心里数着时间等待巡逻的警察从大街上路过。要是遇到他们,一顿盘问可免不了,这样一来计划就会被影响,因此我尽量避开。
不知是不是降温的原因,警车离开的速度比平时更快。当我踩着远去的汽车引擎声钻出小巷,便看见了难以想象的画面:街道在发光。
月亮远远抛开用来遮掩的厚重云层,独自站到台前,像舞台上身穿银白盛装的明星。当我看向对街的橱窗,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已经有夜游者先我一步到达橱窗,正侧着头静静看着那幅画。
(下)
如果简单将一切透明的人儿归入“鬼魂”,对他的美实在太不尊重;将他纳入“鬼怪”,对他久久停留在画上的目光是种亵渎。
纵使他显现在雪白月光中的身体只有胸口以上,美感也丝毫不减。
月亮啊,你真是吝啬又大方的名媛!
与月光同辉的短发在无风的月光下轻轻飘动,仿佛用雪白大理石雕刻的面颊苍白柔美,纤细的睫毛微微上翘。洁白细腻的脖子消失在白衬衫的领子下,考究的三件套将他的肩膀与胸口衬得优雅知性。假如他是一座安置在画室里的彩色半身像,一定会有不少少女会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偷偷把脸埋到他坚硬又诱人的怀抱里,哪怕永远得不到回应。甚至干脆将他窃走,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阁楼上,对他絮絮叨叨地吐露连闺蜜也不告诉的粉红遐思。
就是在那一瞬间,我决定好了画的归属。
最后,简,请替我把画上的“待售”标签摘下,换上另一张标签,内容就写“送给月光先生”。
爱你的珍。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