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那些故事已如凋零的花朵,在记忆的枝头风干。
那年,那一个明亮的夏天,你可还记得?
我看到你了。
夏天总会有很多白色短袖,可纯白的你还是刺伤了我的眼眸。像一个发光的神袛,你从天而降,耀得我睁不开眼睛。我下意识的低下了头,不敢看你额上细密且泛着光泽的汗珠,更不敢看那比太阳还耀眼的笑容,即使,那笑不是对我,也令我目眩。
我静默的站着,垂着头,屏住呼吸,细细数你的脚步。纵有一千个人从我身边经过,我也能轻易辨出你的脚步声,那一声声,都踏在我的心上。而另外999个人,他们都只踏在地上。
再抬起头时,你已远去。可是,我知道你在哪里,你就在那里。
教室的电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像极了苟延残喘的老人,不剩多少气力。电扇下的我们,呼呼扇着风,硬纸片或者薄课本,都成了扇子。可汗水,还是如涓涓小溪般,流淌不绝。
空气中满是慵懒的味道,弥散着夏日浅浅的忧伤,我的目光在北窗游移不定。准确来说,是北面的那间教室,更准确来说,是那间教室里的那一个你。只是,那么遥远的距离,隔着两层狭小的窗户和中间大片的空地,到你的身旁时,我的目光已变得无力。那么多黑色的头颅在教室里晃来晃去,我又如何分辨哪一个是你?
“看什么呢?”
“风。”
那时放学,我斜挎着书包,混迹于人群中,蓦然瞥见,你骑着单车像风一样驶过,飘扬的头发,灌满风的衣。路两旁的梧桐树高大浓密,在夕阳的余晖中拉着斜长的影子,耳畔碾过呼啸的风声,我淹没于人海之中,刹那间遗失了整个世界。耳中,只听得到你骑着单车驶过的声音;眼里,只看得到你白色的背影。我僵直了身体,如木偶被无形操纵,久久不能回神。
回家之后,我骑着单车,一遍遍飞驰在暮色里,天边有颗暗淡的星子。而我,不为遇见,只是想念,无尽想念。
天际的孤星,清浅的南风,沉沉的暮霭,淡淡忧郁的心情,现在想来,这些便都是年轻吧。
犹记得,你留着短短的头发,乌黑茂密,还有着清澈明亮的眼神和干净纯粹的笑容,温文尔雅,是我梦中的天神,有着纯白的羽翼。那时的你,高高瘦瘦,像一株挺拔的白杨树,流露出勃勃生机和无尽的生命力,令我周围所有男生都相形见绌。
我坐在双杠上,以慵懒的姿势和漫不经心的表情,盯着你的教室。而那身影偶尔闪现,便令我无比欢欣。心相雀跃于枝头的小鸟,轻快的唱着一首首夏日恋歌,而我的脸上,不动分毫。
是的,我太擅长于用漠然的表情掩盖一切内心活动,尤其是对你的喜欢。即使欢喜如放归山林的羁鸟,我也能神色淡漠的看着你从身边经过。
所以,即便是每天与我形影不离的姐姐,你的同学,也未曾窥探出我的半分心事。
那时,便喜欢考试后开的表彰大会,不为我又得了什么奖,只是想看你站在台上领奖的样子,淡淡的,波澜不惊的样子。你却总是第二名,我便特别怜惜,因为,听说你父母要求太苛刻,你若不能得第一,回家便要受惩罚。于是,我隐约看到,你淡淡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隐伤。
我看着手中那张第一名的奖状,开始心生恨意,恨它为什么不属于你。若我是那个总压在你头上的第一名,我一定故意考砸,让你得第一。终究,我低你一届,做不到。
指甲狠狠陷进肉里,尖锐的疼痛在身体里翻涌,如一层层的浪,打湿了心。
后来呢?哪里还有什么后来?
我每天都站在你的教室外,静静的等待,看到你从容不迫地整理书包,轻轻从我身边走过去,我却依然等在原地。那么漫长的守候,我却不知道,你是否曾经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在每一个星光洒落的夜晚,把思念一点点叠进一只只千纸鹤里,窗前那串盈蓝的风铃,浅吟低唱的心事,有没有,在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叩响你的窗棂,呢喃低语?
我们那个破落的学校终于在那一个夏天走到了尽头。新学期里,我们都成为了乡中的插班生。你上初三,我在初二。学校很小,一幢教学楼就容纳了所有的教室。可是,就在这同一幢楼里,我竟再也没有遇见你。
偶尔,从报栏新帖的成绩单上,找到你的名字,小小的,挤在很多很多的名字中间,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后边跟着长串薄凉的数字。
直到中招,我都再也没有见你一面,更不会有人在对我提起你的名字。而我,也终于在时光中,将你的名字,从心底抹去,不再忆起。唯有那张干净的笑脸,穿越时空,历久弥新。
那些褪色的故事,在那年夏天绿色的背景里,如晕开的涟漪,荡开,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