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驶的列车上载满了清明祭祖归来的打工人,大多数人刚从种瓜点豆的农忙中抽身而出,脸上挂满了疲惫。
闭目养神的人群中,靠窗坐着一个双目无神的女人。她略带哭腔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我停下手中的手工,留心听她为何而哭。
那女人约莫三十左右,一双大眼睛分明很漂亮,美丽的双眼皮却掩盖不了她心底透出来的悲凉,两只眼皮耷拉着,脸色蜡黄,仿佛这个春天并未赠予她丁点春色,她对着电话那头的亲人诉说着,泪水滴落在老旧的手机上。
她说着一口浓郁的会泽方言,但又不太纯正,我继续低头编织手工,留心听她说的话。 “年轻尼时候我不听你们尼,说自己不会遭骗,哪个认得十五六岁就跟哒他克到贵州,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天杀的,居然看上了别人不要我了。还说挨我没得话题。我真尼后悔啊……”
原来是嫁到贵州,怪不得像会泽话又不太正宗。她继续往下说,旁边没有买到坐票的几个男人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我能做什么呢?
停下手中的手工,刚好到曲靖站,座位的主人来了,我起身走向她的方向,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赶紧和我交谈,询问我在做什么手工,是否也要去昆明找饭馆或者保洁的工作,生了几个孩子……
听到这儿,我知道这几句话中包含了她这些年付出的时间精力。是啊,嫁一个外地人,在贵州深山为他生儿育女,侍奉公婆就是她十年青春的全部内容。攀谈中,她告诉我,她是94年生人,今年刚好三十岁,她一个人现在一切要从头开始,如果丈夫一个孩子都不给她,她要去领养一个留守儿童,再也不找对象。
一个女孩十年的青春就这样暗淡在春色无边的四月,她甚至不会导航,不懂怎么才可以离婚,不知道留守儿童是有父母的,不能领养。
刚看过清明的桃红柳绿,就见证了一个少女十年青春绚丽归于沉寂,多少有些悲凉。我尽可能调动女性主义书籍当中的话安慰开解她,告诉她她的决定是对的,女人应该要有自己的事业,嫁人并不是唯一的出路。又给她讲了有些离婚女人婚后靠自己双手又重新过上好生活的例子(比如罗子君),因为男的是过错方,她可以争取孩子的抚养权……听着我的提议,她的眼睛慢慢透出一些光但随即又暗淡下去。她好像听不懂我说的这些话具体的意思,也抓不住我说话的重点。反而开始八卦起我举例的离婚女人的细节。
列车过道始终有人进进出出,她无奈的让了又让,不断的蹲下。用双手支撑着头,说自己昨晚没休息好,头很晕。不断询问我是否自己脸色苍白。她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在昆明怎么办,所以她还是决定坐车返程,跟老公死磕到底,不离婚了,互相不要好过。
现在轮到我惆怅,延续千万年的男权社会在此刻具象化,原来曾经那么鲜活的一个女性,是那么轻易就在一瞬间死去灵魂。而我说的那些女权之声,如一个小石子投掷到大海里一样无声,即便有波纹有浪花,也片刻消失。
人在年少时总觉得远在天边的会是幸福所在,喜欢镜中月水中花,爱幻想遥不可及的未来,于是光阴虚度,真心错付。 大多数女性在若干年后,甚至都不会明白,女人有时候不过是男人振兴家族,用来开枝散叶传宗接代的帮手,或许他从未把你当家人。
美丽聪慧的卓文君尚且被司马相如辜负,何况千千万万个无知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