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知不知道云深不知处禁止疾行?!”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身雪白的云纹外衫,头带一条淡蓝色云纹抹额,这身打扮一看便是典型的姑苏蓝氏的亲眷弟子。虽然还未长成,但已足可看出相貌甚是俊秀,一双眼睛圆圆的,透着几分耿直,本来是一张好脾气的脸,却在说话的时候故意把嘴巴绷紧,想要为自己添几分气势。
此刻,这名少年正指着另一位身穿金色劲装,手持一把金色剑鞘的剑,通体似乎散发着金灿灿光芒且正拔足飞奔的少年斥责道。而那名少年似乎没有听到他的斥责,只是在一丛矮灌木面前停下,然后整个人趴在地上往灌木里张望,好像在寻什么东西。“我在和你讲话,云深不知处内禁止疾行!”,先前那个姑苏蓝氏的少年也已追上,他很是雅正端方的站在金色少年身后又大声重复了一遍。“你烦不烦?!”,金色少年像是彻底寻物失败,非常不满的回身说道,只见他身前金色服饰上点缀着一朵盛开着的金星雪浪白牡丹纹饰,相貌俊秀中透着一丝极易被忽略的冷硬,眼尾微有上挑,略显傲慢,眉心一点朱砂。不过此刻他本来好看的嘴角是向下的,并且双眉紧促,极是烦躁。
金色少年双手交叉于胸前,声音虽含稚气却又极为凌厉的道:“那你又知不知道云深不知处内禁止喧哗啊?”,那名姑苏蓝氏的少年也不甘示弱的一通抢白:“谁喧哗了?!明明是你跑得跟兔子一样快了,还穿得那么抢眼的颜色…,想看不到都不行。”
“那你呐?!你的嗓门大到估计兰陵都听得见了!”金色少年本来交叉着的双手现在改为双手叉腰,他微微踮起脚尖,身体前倾,将自己的脸几乎都要贴到那名姑苏蓝氏少年的脸上了。眼看这两位少年马上就要打起来,此时有一清朗的声音道:“景仪!不得无礼!”,那名姑苏蓝氏少年似乎和声音的主人很熟,并未看向对方,却已然说:“思追,你来得正好!他刚才是一路狂奔过来的,我说他不得疾行,他还说我!”
来者也是位与其年龄相仿的少年,一袭白衣,连一丝皱褶都寻不到,衣襟上用金色丝线绣出的云纹纹饰清晰可见,头戴淡蓝色云纹抹额,额间正中的位置未有偏离分毫。一双笑眼使他看上去多了几分清秀,且即便不说话也让人觉得他满含笑意,而这笑意又是温润且谦逊的。少年与金色少年先施了一礼,恭恭敬敬道:“见过金小公子。”言毕,又转身为刚才那位姑苏蓝氏少年介绍道:“景仪,这是兰陵金氏家的小公子,也是云梦江氏江宗主的外甥金凌。”看两人并未有互相见礼的意思,少年便又温言道:“金小公子,云深不知处内确是禁止疾行的。景仪可能提醒得急了些。主要是此地已经快到含光君的居所静室了。”,一听到“含光君”的名字,那名唤金凌的少年便微微瑟缩了一下。正巧此时兰陵金氏的一名门生匆匆赶到,他看到金凌安然无恙,不仅大松了口气,微微擦汗道:“公子可叫我一通好找!快走吧,敛芳尊正在访客斋等您呐!”言毕,也不等金凌是否想随他回去,便慌忙把他拉走了。
景仪仍欲去与那金凌争执一二,却被这位唤思追的少年劝住。不过,正待景仪愤愤不平时,忽听矮灌木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多时,一只圆圆的毛茸茸的球似的白兔爬了出来,白兔那粉嫩的鼻子不停耸动着,一双红宝石般的小眼睛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审慎的打量着周遭。“怪不得刚才那个金什么的家伙跑到这儿就停下了,还趴地下看什么。原来是找兔子。”景仪边说边大咧咧的弯腰揪住兔子的耳朵把它提了起来。“景仪,小心!”思追赶忙把兔子抢过来温柔的抱在怀里,同时颇有些对景仪嗔怪道:“你没看到它脚受伤了吗?”这时景仪才注意到这只兔子的右后脚被木屑一类的物件儿扎住了,粉白的毛上殷红一片。思追颇有些心疼,少年的手很轻柔的抚摸着怀里的兔子,小声嘀咕道:“要快些拿给含光君治伤。”,景仪则不解的疑惑道:“含光君?为什么要拿给他?”
还未等思追回答,两人身后响起一个清冷声音道:“我养的。”这个人正是含光君蓝忘机。今日他刚夜猎而归,淡蓝色云纹猎装在夜色中闪着荧光,一把银剑在手,剑身银光幽幽,却并不森然,反而透着些许淡淡柔和。就如他的眼睛一样,眸光流转,少了年少时的孤傲,却多了几许寥落和柔润。他并未多看少年们,而是直接走过去怜惜的将兔子抱入怀中,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捋着光洁的毛,将那只受伤的脚小心翼翼的托在掌心。兔子似乎很受用,居然微闭双眼,乖顺的将自己蜷在蓝忘机的怀里。
景仪此时已经惊讶的将嘴大张成了圆形。当蓝忘机随意的看向他时,他才慌忙把嘴调整到合适的宽度,躬身一礼,本想恭敬却结巴道:“含…含光君…。”蓝忘机似是未有看到少年微有失礼的表情,只是对思追淡然道:“夜渐凉,莫久站。”说完,抱着兔子向静室的院门走去。思追目送蓝忘机的淡蓝背影进入静室,忽然转身对景仪道:“景仪,咱们也走吧?”,景仪却面露狐疑和难色,脱口道:“去哪儿?”,“当然是去静室了。”思追有些不明就里,看景仪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遂耐心解释:“景仪,刚才含光君已经说过,让你我快进屋啦。”景仪诧异道:“有吗?我怎么没听见?”,思追有些无奈,但还是不懈努力的尽力解释道:“他说晚上会越来越凉,不要在外面站太久。”景仪似乎仍是不能接受,执拗道:“那也是说给你的好吗?!…我还是回,回弟子阁好了。”
只是思追仍是拽着景仪的手温言:“无妨啊!你小的时候不是还在静室看过我吗?当时也遇到了含光君,如今,你倒有种不敢进的样子。”思追说此番话时有半开玩笑的语气,本欲缓和景仪的紧张状态,可景仪闻此倒是愈加哭丧着脸道:“正是因为小时候进去过,还遭遇…遭遇你家含光君,…反正,我不进去了,我回弟子阁,明日早课见。”说完,景仪转身匆匆而回,如果不是云深不知处禁止疾行,他估计就要一路小跑起来。思追望着景仪时快时慢的背影,有些好气又好笑的自语道:“这个景仪,还‘你家含光君’?说的好像他不是姑苏蓝氏子弟一样。”直到彻底看不到景仪的背影,思追才回静室。
推开静室外阁的大门,就看到蓝忘机正双手将兔子举至眼前,白兔脚上的伤已被仔细包好。蓝忘机双眼含笑,虽然这笑意浅淡,似有若无,但神色却是说不出的温柔,甚至在这温柔中好像还有一抹哀戚。他声音此时似梦呓呢喃般温润的道:“阿婴,你日后不要总乱跑,好不好?”,边说边轻柔的摇一摇手里的兔子,兔子的耳朵支起又放落,蓝忘机也不理睬,只是继续小声絮絮道:“寻不到你,小古板会心焦。”这几句话被蓝忘机说的极柔极轻,思追不禁一时看呆住了。这与平时人前淡漠疏离的那个蓝忘机简直天差地别。思追虽好奇此时蓝忘机为何会如此,但还是又将门轻轻掩上悄悄退了出去。
回到静室里阁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的思追忽然忆起第一次遇到含光君的情景。那时他大约6岁,平时一直由泽芜君蓝曦臣亲自教养。一日,也是在这静室附近发现了一只白兔,白兔圆滚滚的,甚是可爱。年幼的思追往前一扑,他想抓住那只白兔,但白兔便矫捷的一个纵跃跳了出去,他再一扑,白兔便又一跃。思追也未感厌烦,因其自幼在泽芜君身旁成长,所以性子也极温和。抓不到也不恼,只不过是随着白兔一路跳跃的来到了云深不知处后山的一池清泉旁。白兔终于在清泉旁的一颗大石头上蜷缩着不动了。思追也趴在大石头上,他轻轻的用手去碰一碰白兔浑圆的身体,稚子童音道:“小兔兔,你在看什么?”白兔的鼻子耸动着微微上扬着往前倾去,顺着这个方向,思追发现清泉池水当中有一裸露的背影,在刺目的光线下,小小孩童也已分辨出那裸露背影上有着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难看伤疤,思追被吓坏了。幼小的心里觉得那些伤痕异常丑陋及恐怖,于是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哭声惊觉了泉中人,那人“哗“的从水中起身,污黑的长发与本身白敛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他迅速的着好衣衫。淡蓝色云纹抹额似乎在水汽中颜色更为鲜明,蓝得愈发的澄澈。他抱起思追,思追发现这人和自己的“有钱哥哥”很是相像,几乎是一模一样,只是这个人不似“有钱哥哥”那般笑着。他冷峻的一张脸,看不出喜怒,但思追却没来由的想与他亲近,眼泪还挂在脸颊,思追张开一个手指,指着眼前人道:“哥哥,你挨打了么?”,那人微有愣怔,随即微微点头回了声“嗯”,思追觉得打这个哥哥的人一定是坏人,他忽然用小手拍了拍这个人的肩头,大声说道:“我给哥哥揉揉,你就不疼了。”顿了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以后谁再打哥哥,阿愿就打他去!”。“你叫什么?”这个人冷峻的脸上忽然有一丝欣喜掠过,只是语气依然淡淡的。思追很骄傲的则回答道:“我叫蓝愿。”这时,有一门生赶到,虽然目睹此景心中讶异,却仍是恭敬对这个人施礼,道了声:“含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