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四分之一块肉煎饼,走进北京深沉而迷离的夜色中。
每座城市的夜色都大同小异,光怪陆离,然而每座城市的夜色都各有千秋,神色迥异。
我如此一眼不能忘穿,我如此一心不能二用,只因为在北京,只因为在这风雨沧桑,包罗万象的城市当中,有你。
而你,你在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梦里,我不会叫醒你,除非你自己愿意。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快乐。
快乐得想要放声高歌,在生硬的大道上,踩出干脆而泼辣的足音,时时刻刻想要向每一个人证明,就仿佛路口耐不住寂寞的那朵砖瓦红的蔷薇都是为我而设。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 都像我一样不快乐。
不快乐得,仿佛拥抱一整个世界的星辰和夜色都无法如意称心,仿佛地铁口那沦落人的二胡声声里,苍凉哽咽的是我的心事,仿佛今晚的风里,哼着的是去年的心事,而去年的心事,到了今天,都不知该妆扮成怎样一幅样子。
我想起那个幽幽地对我说『我不快乐』的女子。
这是一个流行忧郁的时代,每个人都有口难言,冷暖自知,都藏着深深浅浅的心事。
这是一个流行快乐的时代,每个人都表现得神清气爽,春风满面,好像失落和悲伤是一种闻之色变的恶疾。
好像那些怨声载道,或者愁容满面的人都有罪,活该自生自灭。
如果你是,那么我不是。
我不是不是因为你是所以我才不是,我不是是因为我本来就不是。
无论过去从前,抑或是未来,无论你会不会变改,我相信沧海桑田不会让我从此脱胎换骨,变得一望无际的活泼欢快。
我的心里始终为悲哀留着一个角落,无论有关我自己,还是别人。
记得,你要珍惜那些敢于在你面前流露脆弱的人,那些敢于在你面前流泪叹息,或者哭泣的人,因为她或许只有那一时一刻的真心,过了这一村没有这一店。
过了这一刹那,她会无欲则刚,她会风轻云淡,她会静静枯萎,她不会再记得从前的那个人姓甚名谁。
她的神色忧郁,眼神苍茫,静静地望定我。
我想此时此刻,她需要一种安慰,不是言语,不是肩膀,亦不会是怀抱。
我给她订了一杯咖啡,抹茶拿铁。像林夕给杨千嬅写的歌里唱的那样——
『这一刹,我只需要一杯热茶吧,那味道似是什么都不紧要。』
她说,总有一首歌,是你的命门。我有一段故事,你要不要听?其实说起来也是轻描淡写。
关于我的故事,要从那一首《理想三旬》 说起。
那是一次去往蒙特利尔的自驾游的路上, 你知道那座城市吧,在加拿大,那里有数不胜数的教堂,那里的人说法语,虽然不见得每个人都友好,不过,每座城市不都是这样吗?你说呢?
我们两个人,冬天的时节,外面天寒地冻,车窗上蒙着厚厚的水汽,雾蒙蒙的,整个人有种不在尘世的错觉。
这样的日子出行,你说是不是傻气得厉害?不过我庆幸能和一个人,这样不计代价地傻在一起,也许那就是幸福,可幸福从来短暂。
我知道我会变得越来越聪明,但我再不敢奢望自己会遇到那样头脑发热的爱情。
我不能再说下去,也许我会流泪。我的眼睛是不是已经红起来,不,那是我最新买的化妆品。
不过我还是说完它吧。求个有始有终,有头有尾。
他在那静静地开车,我无心欣赏风景,车里自始至终飘荡着那首歌,盘旋在我的耳际。
那个男人佯装沧桑地唱:“就老去吧,孤独别醒来。”
那首歌一轮一轮地唱着,我只好一遍一遍地听着,伴着对一座陌生城市的期冀和向往,伴着对窗外飞扬风雪遥远的眷恋,他说这首歌叫《理想三旬》。
后来我终于睡着,你会在一个男人身旁睡着吗?那除非你特别爱他。不然你不会有这样的孤勇和决心。
醒来的时候,依然还是那首歌。那一刹,我有一种错觉,仿佛光阴停止,仿佛我们可以如此天荒地老地往前开,开到谁也追赶不上谁也羡慕不来的永恒里去。
那时候我的头发还不是现在这种颜色。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他对我的感觉,到底是爱还是类似知己或者一个玩伴的什么。
也许我年轻,所以喜欢固执地追究一个结果,喜欢对着类似的事情刨根问底,折磨自己,折磨别人,其实现在想起来,是不是爱又有什么关系,总之陪在我身边的是那个人,总之那样的回忆终究已失去。
那次旅途并不顺利,因为天气恶劣,轮胎冻裂,我们只好在途中耽搁一个夜晚。
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的事情,我又感觉幸运,又感觉遗憾。
我总觉得,我和他之间,是应该发生一些可歌可泣的事情的,那样我们彼此都会将对方深深地印在骨子里,不会忘记,你说是不是?
你说,一个人怎样才能将回忆完全搁弃,才不至于让它丝丝入扣地侵扰和腐蚀你?
她一直在说着,深陷进回忆的每一丝缝隙。我一直在听着,没有流露多富有戏剧感的表情。
她不是欧菲莉亚,我也不是听神话故事的苏丹国王。
我喝了一口抹茶拿铁。她忽然笑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个样。
而我,我在她离开的时候,躲在看不见的角落默默地湿了眼眶。
一个人年轻的时候,不能够遇见太好的人的,否则再好的风景,再妥帖的真心都会显得差强人意。
否则一个人,无论走到何时何地,都很难再一览无遗地开心明媚的。
感情里,我们都是捞月亮的人,自己辛苦了自己,自己感动了自己,自己以为触碰了美丽,自己最后徒剩了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