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荆州的古城墙

                一,坐车访古城

        清晨,从岳阳车站出发,一个多小时后,班车抵达了荆州沙市区。沙市是一个新区,街景繁华,楼层霞蔚。偌大一个汽车客运站,看起来比省城武汉的车站还要气派。走出出站口,初夏太阳已经开始有几分灼人。大街上,穿行着身着五颜六色时尚服饰的陌生路人。在车站左侧不到一站公路的地方,我终于看到了一家临街的宾馆,登记好了住处,便去了三楼一间临着天井的房间。放好行囊,洗了把脸,歇了歇气,便下了楼。

        坐在楼下一角办公窗口的主人,是一个身穿碎花白长裙的女人,我向她询问去荆州古城墙的方向,她满脸热忱,告诉我坐公交的站名和换乘的地址。我说了声谢,便拿了来时在街头卖的矿泉水,到马路找公交站台了。

        站台在离宾馆不远的马路边上。等车的人很多,似乎和每个城市的站台一样,车上车下满满都是人,我侧身上车,挤在了车身的过道里,和周围这些素未谋过面的人们,一同望着窗外随车移动的树木和街景。这里的马路,这里的楼,甚至这里的正在建筑的工地上高高升起的塔吊和从塔吊上方挤出的一片蓝天,也基本都和其他城市的风景没有二致。

      半小时后,公交车在一个名叫‘东门’的站台停了下了。我下了车,喘了口气,四下望去,站台后面是一座庞大的新型超市,门口的楼厦半空,滚动着红色大字的led屏幕上,闪现出一行行光线强烈的广告文字,低沉浑厚的音响里传出张力十足的广告语言。

      车道直前是一个车流川息的十字路口,路口中点,坐落着一座篮球场般大小的园形花坛。就在我的目光刚刚转路心花坛,朝站台对面的树林望去,一道又高又大的苍青色古城墙,象一道横空出世的火光,惊现在了我的眼前。

            “ 城墙,古城墙!这就是荆州古城墙啊  ”!我的心不禁轻轻跳跃起来,千里奔波的另一个目的地终于又到达了。透过马路的车流远远向城墙望去,中间还隔着一段路程和一条河。河水碧澈净亮,象镜子一样闪着灵光,又像一把刚柔无极的钢刀,横拦在城墙的前面。这河水无疑就是传说中的护城河了。

        乘着路口的红绿灯闪亮变换,流云似的车辆突然停息的空当,我夹在许多准备过马路的行人当中,从站台几步跨过了人行斑马线,走到了对面的人行道上。人行道的一侧是新建的滨河公园,还没有完全竣工,参错的台阶上,搭着一顶黄色帐篷,里面堆放着一些临时的建筑设备。

      站在人行道上,再次朝城墙远远望去。城墙与河水之间,是一条绿荫浓浓的树带,树木葱浓茂盛,象排队守卫的士兵,身影挺拔雄壮,将城墙威武的身躯掩映的时映时现。树带前面,间或夹杂着一两个临河的小型场地,场地上停放着些小车。 

        城墙正中有城门,城体跨门而建,形若虹桥。市交的车辆人流出出进进从城墙下的虹门穿越而过,城门的顶端,隐隐约约,似乎悬有几个鎏金大字,隔老远的距离,并不能辨出其中的字迹。

        公路沿城门远远穿行而来,从城门口穿过来的公路,快到护城河水的地方,由一座昂扬着龙头雕像的连拱式古桥迎住了。桥下就是碧澈宁静的护城河水,桥把公路接住又送了过来。一直送到人行道前边中心花坛的十字路口。站在脚下的人行道上,正好望见拱桥的月牙形桥孔。桥下一个有九个半圆桥孔,恰似深夜的明月落入水里,月的上半浮出水面,支撑着桥身,月的下半却浸入水中,体形被河水轻轻的抹平,九轮明月驮着一道拱桥,讲述着荆楚大地上美丽动人的传说。

        从城门口驰越而来的一辆辆现代化交通工具打着轻盈的响鸣,象一只只大雕,老鹰,鸽子,黄鹂,燕子,甚至还有蜻蜓,蝴蝶,还有往来不断的把头探出桥栏向桥下河水张望的行人,人们行色匆匆,络绎不绝,车辆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从十字路口转身向左,沿从桥体路面过来的人行道往前,不一会就到了桥上,桥两边的石基上,雕龙画凤,做工精细,毫无疑问这是一座艺术精湛的仿古人工拱桥。桥路两边的人行道路面,全是用清一色的巨石铺成。桥的栏杆,刻画着不同境况不同物像的雕刻图画。桥的外沿,也就是桥的每个月亮上方,都有一个形状生动,栩栩欲跃的龙头,九个月亮,九个龙头。不知这座桥该叫九月桥呢还是该叫九龙桥。想必这座应用现代科技建造的仿古连拱桥,自由一番关于龙的源远和神奇传说!

        太阳热拉拉的挂在天空,象龙的眼睛一样烁着灿烂光芒,照耀着大地和大地之上的古城,还有古城墙前方的石拱桥和桥上流连忘返的游人。城门是敞开着的,除了车走,人也走,一共三道门,中间是高大宽阔的正门,两边是稍小的侧门,城门正端,镶挂着-两个金光闪闪的铜字:“荆州”

      荆州,这就是闻名天下的荆州,三国时代江陵古城啊!

              二,古城荟三国

      城门就在眼前。仿佛人们从门口一步跨过去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不再是身后现代人的生活。而每个从城门口跨过去的人也都会成了汉末时代的豪杰英雄,成为了为保卫这座光荣伟大的城楼而不惜性命的将军、战士。彼时我们都将身披铠甲,手握战戟,目光凝重,表情毅然,屹立城楼,凝望着远方,凝望着这座城市现代以前的荒蛮和残酷。而城楼上战旗飘飘,就像楼垛上日夜屹立的那些汉末雕像的将士,永不懈怠。这是一座在灿烂阳光照耀下透着寒气的都城。

      漫步走到城门跟前,城墙是那样亲切可近了。城体坚实厚重,尺把见方的长条块砖,一块一块的砌起来,中间杂了粘性十足的泥土;基底宽,墙头窄;一块条砖就是一道坚强的防护,一块条转与另一块条砖交错叠砌,千千万万的块砖相互勾错交连,就像一棵一亿年的大根系,泥土在根系的缝隙里缠络着,滋养着,活生生屹立出一座厚重坚固的时光之城来。这是一道坚不可摧的拥有苍色肌肤的城,就像那遥遥远去的历史的烟火。

      墙体左侧的半崖上,几丛绿草和红花欢快地生长着,在晌午的阴凉里悠闲自在,情意盎然。城门口出出进进的车辆和行人,还有那滴滴的鸣笛,似乎并没有影响它们愉快的情绪,它们只是聊他们的,想他们的,世界的一切喧嚣与争斗似乎都与他们无关。包括现代人纷繁糟杂的情绪,灯红酒绿的麻木还有匆忙的似乎再也无法收住的向高楼大厦前行的脚步。当然,也包括一千八百年前改变了历史命运的兵不血刃的那场战争。当一队队身着布衣,暗藏利刃的偷袭队伍,乘着朦胧夜色,从城门周围,也许正是在它们休歇谈笑的城垛地方,攀城而入,未带守城的将士喝下半壶御寒的浊酒,就被攀爬而上的他们无声无息地放倒在了城垛上,而等城内的百姓从黎明中醒来,闻到城内一丝血腥的时候,城垛的旗杆上已换上了别人的旗号。血色的旗面,一个斗大的‘吴’字,在晨风中轻扬。发动这次偷袭任务的将领姓吕,叫吕蒙。

      城门外面的墙两边,也就是城墙与茂密的林带之间,各自掩映着一条浅灰色的便道,偶尔有一辆双人合骑的彩色单车经过。沿城墙根向右,不到百米,有一处转弯的空地,空地中间,摆放着几座白色帐篷,帐篷前面,支着几架五颜六色的古代服饰,象乡间戏箱里的官服。场地边上靠路口的一块木牌上写着:古装衣服照相,原来是把自己打扮成古人照相的地方。空地与城墙的间隔,是一片茂密挺拔的竹林,青翠的叶片生长出一片独秀茂密的真实布景来。有人穿着古装站在竹林前照相,照相的师傅不停地按动着手中数码开关,啪啪啪!一道道晶光闪起。美好的记忆就此留在了城墙和竹林上面。

      竹林斜上方,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城楼,楼顶突兀而起,直指苍空,城楼周围,一面耀眼的红色大旗,随风飘扬。飘动的旗面上,一个红色的古体大字从太阳的光线中透射出来,“关”!

      这就是当年关羽守卫的城楼吗?

      勇武的将军,孤傲的脾气,沧桑的历史,莫测的风云。一千八百前,白手起家的刘备,在有了一番血雨洗礼,龙腾虎跃的斗志之后,把守卫这座战略意义重大的古城的重任,托付给了义同兄弟的关云长将军。

      ‘风云动荡,任重道艰,守护老家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一代雄杰诸葛亮临行前语重心长的对关将军说,云长将军脸上微微一笑,随手锊了一下浓如斜阳的美须,淡定地说:放心吧!

      告辞,

      告辞!

      在马上同云长将军抱拳的还有忠肝义胆的战友子龙将军。

      然而,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别,竟然成了他们战友之间的永别。成为了蜀汉历史上一个不可忽略的拐点,一道挥之不去的硬伤。

        就在刘备拼了全部精力实力,围攻成都,迫使刘璋献城投降的第二年,远在千里之外的荆州守将,关云长将军,发动了震惊天下的襄樊战争。这场战争是否打的合理,恰当,直到1800年后 今天,人们还在争论不休。然而,现实的情况却是,表象的胜利狂欢不久,随着天下整体战势的变化,前方便传来战争失利的消息。时隔不久,关云长将军被东吴杀害。消息传到了成都。朝野震惊。

      城墙坚固的江陵城,再次易手,成为了东吴帝国的版图。

      关云长将军走了,据传,关云长身虽然以死,但灵魂却仍在,他一路走,一路呼喊,还我头来!灵魂最后落在了一处仙山。可是他的脚步再也无法回到以前的江陵城了,那里有他的家人,有他的书堂,有他夜半在城楼察岗看哨仰望星空的美好回忆。

      1800年后,一位曾经从少年时代的乡村戏曲舞台上仰慕过义薄云天关云长将军的后生,终于站在关字大旗飘荡的城楼脚下,抬头仰望,他除了望见古老的城楼,远古的将士,沧桑的历史,他还望见了艳阳高照的晴空,和城垛上五颜六色的现代游人。而这个后生,就是作者,一个来自西北大地之上的末名诗人。往事越千年,历史的遗憾已经远循化作云烟。唯余一座坚固的古城还在夏日的艳阳里熠熠生辉,仰望长空。白云千载,往事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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