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把唢呐吹到骨头缝儿的人,才能拼了命把这活儿保住,传下去!
——吴天明《百鸟朝凤》
“唢呐不是吹给别人听的,是吹给自己听的。”
在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之上,似乎连风沙都裹挟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宽广与豪迈。时光中的千年涤荡,都化为了一抔黄土,粉饰着不曾被人察觉的沧桑,而无双镇恰恰是这片热土的缩影。时代的车轮滚滚而来,人们的脚步也未曾停止,故事也就从这个叫无双镇的地方开始说起……
故事讲述了无双镇上的老一代唢呐艺人焦三爷看起来严肃古板,其实心怀热血。他把唢呐称之为“匠活”,为了把这门技艺坚守和传承下去,他几乎倾尽了一生的全部气力。在无双镇,吹唢呐这种传之久远的民间艺术,绝不止于娱乐,更具意味的是它在办丧事时是对远行故去者的一种人生评价——只有德高望重者才有资格吹“百鸟朝凤”。影片表现了在社会变革、民心浮躁的年代里,新老两代唢呐艺人为了信念的坚守所产生的真挚的师徒情、父子情、兄弟情。
影片在五月初上映,与同期那些所谓的“大片”风卷残云、瓜分票房相比,《百鸟朝凤》更像是一颗被尘埃掩藏的璀璨明珠。这部被张艺谋、陈凯歌、徐克等重量级导演联名推荐的影片,曾获中国电影金鸡奖“评委会特别奖”,在豆瓣获得8.4的评分,是一部十足的口碑佳作。然而在票房上遭遇的滑铁卢似乎在你看过故事梗概和演员表之后,就会略知一二了,这种境遇也像极了影片中唢呐这门技艺所面临的艰难处境。影片没有夸张卖力地宣传,可能如果没有电影制片人方励的那一跪,知道它的人会更少;与此同时也不去鼓吹这是吴天明导演的遗作,一切的一切似乎只靠影片本身的魅力——认认真真地讲好一个故事。
“黄河岸边,不能没有唢呐。只有把唢呐吹到骨头缝里的人,才能拼着命把唢呐传承下去。”这也许就是焦三爷把唢呐班交给天鸣的原因吧。天鸣自小便在父亲的威逼之下拜焦三爷为师学习吹唢呐,年少的天鸣虽然在一开始并不受师傅的赏识,反倒是自己的师弟蓝玉更加聪明伶俐,受师傅青睐。但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中,天鸣的天赋异禀和赤子之心打动了焦三爷。最终他接管了焦家班,也继承了“百鸟朝凤”。然而时移世易,在天鸣承接了焦家班,自立门户之时,一切都在悄然地改变着。
尽心尽力地在自己的小学同学长生的婚宴上吹奏,却被长生拍拍肩膀告知“随便吹吹得了”。原先本应坐在太师椅上、受人尊崇的唢呐匠竟沦落到与洋乐队“对抗”。寿宴上因为有人出言侮辱,众人甚至大打出手。这一场戏一直被我看作是新老事物间最激烈的一次正面交锋,不得不说这种交锋看上去总有那么一丝螳臂当车的意味,但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反而对这门“匠活”更加充满了信心,因为我知道有那么一群人把唢呐看得比命还重要。
影片中另一处打动我的地方就是焦三爷咳出了血依然坚持为村长吹“百鸟朝凤”。殷红的血从唢呐里流出,那一刻足以让所有人动容。焦三爷让唢呐再不仅仅是一门“匠活”,更成为了一种可以为之呕心沥血的坚守。
焦三爷在弥留之际嘱咐天鸣拿给他治病的钱置办新家伙,还跟天鸣说“我死了给我吹四台就行”,天鸣眼含热泪说要给他吹“百鸟朝凤”,而他却回绝了天鸣说“使不得”,这就是一代匠人对传统技艺最谦卑的敬畏。最终,焦三爷离开了,天鸣眼含热泪给师傅吹起了“百鸟朝凤”。影片结尾焦三爷远去的背影仿佛昭示着,只要有人肯把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技艺传下去,那么就总会有希望在。黄土高原与天际相连,唢呐凄厉,匠情不朽。
另外还要说说影片的导演——中国第四代导演领军人物吴天明。前段时间偶然间看到了一部在央视放映的关于吴导的纪录片,由于对他个人的钦佩去看了《老井》,进而走进影院看了《百鸟朝凤》。说实话,我第一次觉得讲故事,讲好故事,讲好中国故事是那么打动人且直指人心。在大片“肆虐”的今天,我尊重且由衷赞叹一部部充斥高科技的作品,但技术总归是冰冷的,它从不能脱离于人本身而存在;而一个好故事却是有温度的,它深藏于每个人最柔软的内心深处,它总是能让你在酣畅过后开始走心地思考——我们现在究竟处在怎样的一个时代。
诚然,时代在变,但总会有那么一些不曾改变的事物存在吧,诸如匠心、情怀等等,然而这些不曾改变的东西才正是支撑我们走到今天的最原始的动力。方励为它下跪,与其说是道德绑架,不如说是在做一个“赌博”,砝码是一个走心的好故事,要赌的就是时至今日,我们对中国电影事业究竟还有多少所谓的“自信力”在,究竟还剩多少求索与坚守的勇气。
百鸟朝凤,向天鸣;问苍天,百态于世,未可知。自从电影产生那天开始,它的本质属性就被定义为用讲故事的方式记录那些莫可名状的真情实感,它就像一个容器,可以承载太多世间诉不尽的真情。当我们放眼时代,再反观自身,或许总会找到一个理由,让你安静地坐下来,听一段足以打动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