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之后,就是清明了。
清明节来源已久,大概滥觞于周代。相传是晋文公为了纪念介之推,把寒食的后一天定为清明节,后来演变成纪念祖先的节日。每到清明,人们便祭祖、扫墓,表示对祖先的“思时之敬”。
而清明去张将军祠上一柱香,是村里人祭祀完祖先后都不会忘的。
要是遇到家里孩子即将高考或是刚娶进门媳妇,更要上一对蜡烛再挂两响鞭炮,张将军保佑孩子金榜题名,或者新媳妇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清明时节正是多雨的时候,张将军祠在我印象中是雾蒙蒙的,不很真切。
祠前的一块石碑却印象犹深,上面刻的是当年修缮将军祠时本村的捐款名单。或多或少,但数一数,全村人没有落下的。
村里流传张将军是明朝将领,名字已不可考。当年奉命出征却殁于军旅,不知为何遗体没有运回故乡而是就地下葬,百姓感其功绩,立祠纪念,保存至今。不知真假。
去年清明,小雨。照例又与外祖父去将军祠上灯。
上灯是家乡土话,即扫墓祭祀。客家人家里添丁,春节要在祠堂吊一花灯,也叫“上灯”,但二者区别大矣。
等我们到时,已有一个中年男子在此,烧了许多纸钱,嘴里念念有词,无非是些求富贵,保平安的话。
这人我看着眼生,见到我们来了却向外祖父恭敬地打了招呼,闲聊了几句。他走了以后外祖父告诉我,这人早年下海,但一直不太顺利,最近才有些起色。
祭盆里已经积了许多蜡,费了好大劲才把蜡烛插上。神像前的瓦盆里积了厚厚一层纸灰,看得出来已经有不少人来过。
出于尊敬,我也对着张将军作了两个揖。能让后世百姓立祠纪念,想必是个好将军。
弯腰时突然看到一撮黑灰。原来是一片枫叶。叶子干枯的不成样子,轻轻一捻就散了,大概是去年被风吹了进来,祠里干燥,还没有完全腐烂。
村里本有一棵好枫树。好一棵枫树,百余米高,四人堪堪合抱,且极直,笔直如剑。它大概是和张将军一样大小,在这里住了几百年,也是村里资格最老的一员 。
在村里任何一个角落,只要抬起头 ,就能看到枫树叶子在风中摇摆。不管遇到什么难事,在这么高,这么大的枫树面前,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它经历了几百年风雨,树干上的每一条沟壑都在诉说它的沧桑。这么久,它什么没经历过呢?但树还是这么高,这么直,它低过头么?大概是没有的。
这时候,它本身的存在就是对我们的莫大慰藉。
秋天此树极美,挂满了红黄橙杂色的枫叶。他们相互摩擦,“沙沙,沙沙”。
再过些日子,风一吹,五颜六色的枫叶又“哗哗”掉下来。
站在树下往上看,真像是大如席的雪花扑面砸下,最后散落成一个大圈,美如画境。
这枫树在哪里都是很少见的了,但这树现在已经没有了。
两年前一个富商的突然来访,想要花大价钱收购这棵老树。村里当然是拒绝的。但随后富商开了一个村里无法拒绝的大价钱,然后顺理成章地,老树离开了几百年的家。
一个月后,那里就只留下了一个大坑,效率倒是高的很。
这么多年来,枫树就在这里静静地长。它也不碍着你,悄悄地,就这么和村民相安无事,村民反而感谢它,感谢它守护了这方水土,它的存在让这里多了一分灵气,一分宁静。但现在呢?它被它守护的人背叛了。
村里人都分到了钱,很高兴,谁还会去想那棵枫树。于是枫树就静悄悄的离开了,没有在人们心里留下一点涟漪。
我想我们还是要坚守一些精神的。现在却有很多人把它给丢了,觉得它毫无价值,比不上手里白花花的银子。
将军祠前的石碑,上面一个一个的名字,是不是在冷眼看着现在的自己?而将军祠能保存至今,是不是张将军的在天之灵呢?
村子是有历史的,古树也不止一棵,现在却没有多少了。在一些人眼里,这不是树,而是真金白银。
于是这些树就一棵一棵慢慢不见了。丢了精神的那些人,是他们把村子变得乌烟瘴气,他们手里是沾了血的。
这精神有归来的那天么?我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等一等,他们曾经有过,将来也许也会有的。
我们应当还对人性保留一点希望,相信迷了路的人会找到归途。人在路上难免会犯错误,倘若能够知而改之,总不会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