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春雨抚窗棂(wm197049)
笼罩在桌面台灯的那方光里,正心驰神往时分,传开了“葡挞——葡挞——”的响声。
四周是漆黑,也是寂静。
我听着,放下眼前书本的那么多行字。听着,挺舒服地听着。是什么呢?不是窗外的灰雀,它们一家子早就睡了,当老雀飞回巢时,小雀会叽哩——叽哩——好久。那是饥饿吧,还是欢迎?那是温馨。我听不懂它们忙碌的声音,我猜得出黄昏时分,它们一家子的样子。
当然,也不是楼下田野里的羊,那几只被圈起来的倒霉的羊,它们会会走动,会咩咩,偶尔在早晨,或是黄昏,要么吃干草时。
不是狗儿,狗儿没有“葡挞——葡挞——”的响动,它们是机敏的,也是粗鲁的。它们自由自在,因为在它们的领地,也在不经意时分,并发不出那样的声音。
不是矮墙上的猫,窜到墙边的横梁上,即使,家猫和野猫搏斗,也没有这样的脚步声。
不是别的鸟儿,粗嗓子的黑色家伙,叽叽喳喳的小体型家伙,更不是那帮麻雀,还有自诩漂亮、离群索居的黄鹂鸟,不是的。
“葡挞——葡挞——葡挞……”
像漫不经心的脚步,像谁遗忘了物件,它软踏踏的包装在风里忽扇,像,像谁的无聊的手指没节奏地敲打;又像,自己耳朵里想出来的吧?是文字引出来的呢?这生涩的文字不会引起诗意的声音,不过是我对它感了兴趣,总想看出作者究竟想说的是什么,我不想那文字了,让它们静静那里,乖乖堆着。
它们肯定无聊地那里了。
四周很静,台灯光默默无言。窗外这只不灵活的手,渐渐习惯了自己的无聊,它扣响窗棂,它扣响我窗台下的铁的框子,扣响,那铁框子里泡沫的盒子,还有塑料的篮子、陶瓷板子。是谁呢?
不是风,我的耳朵里没有风。渐渐我听出来大大小小,远远近近的声音,铁的声音,纸的声音,墙壁的声音,地面的声音,还有,很平的水泥房顶的声音,树干的声音……
是……是雨?我不禁惊喜起来,春雨?夜雨?春天夜里的雨?!
我感觉自己的嘴咧开了,嘴角上翘了,眼前有了光,一种欣慰轻松的感觉。是雨!涌上一股甜蜜。
它敲打到玻璃上了,敲打了铝合金的框,敲打了地面的枯叶,敲打了远处的尘土……
这要是乡下该多好。我想那雨里静默的房屋,黑黢黢立着、斑驳的墙壁,满是裂纹的门,挂着深色的残漆。我想那褪色的对联,残喘抓着灰砖的墙。我想,那房前屋后的树,柳树,杨树,梨树,梧桐树,山楂,桑葚,杏子,核桃,苹果树。
我想,村后幽幽的夜幕里的山,小的山后面是大的山,还有,村前水不大的溪流。应该是四季有水的溪吧。我想,偶尔有盏不太亮的灯,在木头杆子的顶端,木头杆子又栽在石头巷子那头,沿了石头巷子,踩那磨光的路,泛着青光的路,会经过一家不大的门楼,还有两盏不大的红灯笼,生锈的铁搭扣。
我想,村口也有路,被夜雨打湿的土路,应该蒸腾出芳香的泥土味道。那味道真美,像烤熟的粗粮面饼味道。还有,被打湿的褐色的树干,被打湿的枯黄的草茎,被打湿的棕色的土地……
山村的夜雨真美。我的思想成了水雾,越飘越远。夜里雾气笼罩的灯光真美,还有灯上那敞口成喇叭状的烤漆的铁灯罩。
遥远处,狗叫了。近处的狗跟着也叫。远处叫得少,近处叫得凶。远处不叫了,近处也应付了最后两声,应该钻窝了吧。晚归的鸟儿一阵聒噪,也许是过路的鸟儿吧?它们足有十多只,嗓音粗细远近不一,却是同一类鸟儿,在夜雨里远去。
又是有意思的耐人寻味的寂静。“葡挞,葡挞,葡挞葡挞……”
雨不好好儿工作起来,也开始敷衍。我很眷恋山村的夜雨,或者说夜雨里的山村。那里,仿佛人更能听得出自己,看得见自己似的。不过,那样的话,大多人也许更看不到自己,听不出自己的心的声音了。那叫小自然回归了大自然。
看着桌面纸上躺着的那堆文字,它们该困倦了。我不由得笑。好半天做梦一般,又享受着温暖的暗淡的光,又听着窗外声音的丰富。
站起来,走到窗边,打开窗子。霍!夜雨的味道,没有一丝冷,只是清,已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