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带娃上班的一天。
晚上难得没有课程也没有其他紧急任务，慢悠悠下班回家。
坐公交遇到中途塞车，问小朋友：「你想喝奶茶吗？」他说：「想。」然后我们立即下车，去街对面买奶茶，顺道又买了煎饼果子。
边走边吃煎饼，喝奶茶，小朋友开心得手舞足蹈。
天色渐渐暗下去，街灯慢慢亮起来。路边的小店门口，一位阿姨架着锅在做水煮鱼，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走着走着到了人少的地方，路面空旷，街灯昏黄。路边山体上种了一片三叶草，白色小花在夜风中温柔摇曳，秀美异常。
想起来，似乎很久没有这样的闲庭信步了。
高中时候最喜欢寻访那些年代感十足的小巷子，不经意遇上几个旧书店，泡上一整天，淘一堆纸页泛黄的旧书回来，那种心满意足，难以言表。
这样的乐趣，随着年岁渐长，竟然渐渐失去。
是为什么呢？我逐渐找到原因：因为我们有时候活在未来，有时候活在过去，唯独没有把目光放在当下，活在此时此刻。
早上和Leo讨论昨天的学习心得，Leo问：「你觉得你们的相处模式是什么？」
为了回答这个问题，不得已去揭开一些尘封的伤疤，发现好沉重，好痛苦，像是把那些过往的痛，又重新体验一次。
Leo说：我们需要去面对的，不是过去让你痛的事件，而是这个情绪本身。你能看到一些情境下自己是在「报复」，已经是很好的觉察了。
我说：所以，我需要去化解那些郁结的愤怒，失望，怨恨，而不是把它们藏起来，才可能让自己真正超脱于这份痛苦吧。
Leo回：这悟性，我感觉很多没说出来的话，你都听到了······
因深陷往事回忆而再度泪雨滂沱的我，听到这话，一时哭笑不得。
Leo说：别着急。反正以你的悟性，慢不了。
Leo说：眼泪是个好东西。
Leo说：慢慢来，比较快。
Leo说：知道太多，反而对改变不利。
嗯，这个成功地让我最近每天哭一场的男人，好像一位智慧的佛陀，每句话都暗藏机锋。感觉自己再这样修行下去，看破红尘、遁入空门是指日可待了······
关于「眼泪是个好东西」，想起来一件事。
有天晚上，不记得小朋友因为什么事，大哭大闹一场。当时我也被带得情绪上头，没有很及时安抚他。
晚上睡觉时，黑暗中躺在床上，我轻声问：「彬彬，刚刚妈妈不理你的时候，你是不是真的很生气？」
他声音顿时哽咽，说：「你提到这个，我又差点哭了······」
然后也就哽咽那么一下，他声音立刻明朗起来，清晰地跟我表达他当时的想法和感受，我们深入讨论了下，对以后怎么做愉快达成共识。
然后他开心地说：「妈妈，抱抱我~爱你喔！」随即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我现在知道了，小朋友为什么那么容易开心。因为他们的情绪，总能在当下释放，而不是积攒在心里。不高兴就噘嘴，委屈就哭，愤怒就闹，他们绝不会隐藏，给自己戴上一副强颜欢笑的面具。
成年人有时难以忍受小朋友这种哭闹。觉得他们刁蛮任性，不懂事，不讲理。于是训练他们，逼迫他们，直到他们也学会掩饰自己，压抑自己，扭曲自己，从此扮演一个谨小慎微的社会人。
如果这也算「成长」，那这份成长的代价就是，我们先天掌握的一项宝贵能力被磨灭——直接表达感受和需要的能力。
小时候，我们可以把自己的心思明明白白说出来：「我想要你陪我。」「我要抱抱。」生气的时候一直哭，非要得到安抚、确认被爱才肯停下来。
长大后，同样的意思，我们学会了换个方式表达：「你怎么就知道打游戏，游戏有那么好玩吗？」「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生气的时候，我们转过身关上门，把彼此隔绝开来。
这很难说是进步，还是退步。
如果需要能直接说出口，感受能在当下被看见，情绪能第一时间被化解，就不会在暗夜里翻滚，在时空中发酵，进化为日后伤人的核武器了。
家里有本绘本，小朋友很喜欢读。
书名叫做《妈妈，你会永远爱我吗》，译自法国，画风清新，语句温软。
摘录部分：
睡觉时间到了。
妈妈亲了亲阿奇，说：「 宝贝，晚安！ 」
阿奇问妈妈：「 妈妈，你会永远爱我吗？ 」
妈妈说：「 嗯，这样吧，妈妈告诉你一个秘密······
从你出生那一刻起，妈妈就爱上你了。
甚至比那还要早。
你看得见我的爱的时候，我爱你。
你看不见我的爱的时候，我也爱你。
你模仿我时，我爱你。
你做自己时，我也爱你。
你想着我时，我爱你。
你想不起我时，我也爱你。
你闻着香喷喷时，我爱你。
你玩得脏兮兮时，我也爱你。
你乖巧懂事时，我爱你。
你调皮捣蛋时，我也爱你。
······
我爱你，因为你是我的宝贝。
虽然你终将会长大离开我。
好了，你看，
这就是妈妈的秘密。
我每一天都爱着你。
永远爱着你。 」
昨晚读完躺下，小朋友笑嘻嘻问：妈妈，你猜我是什么样子的呀？
我：调皮捣蛋的？
他大笑：不对！你再猜！
我：玩得脏兮兮的？
他大笑：不对不对！
猜了几个不中，他说：我提醒你第一个字，是「乖······ 」
我：乖巧懂事？啊你居然是乖巧懂事的？！
他大笑：对呀！我就是乖巧懂事的呀！
这次换我大笑了。
我有点想问他：乖巧懂事为什么对你这么重要？
我甚至想跟他说：妈妈不需要你乖巧懂事，妈妈只希望你做自己就好。
但我终究没说。
任何一种状态，只要是他的选择，妈妈都会接受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