骀驷安局步，骐骥志千里：每一种奔赴，都藏着生命的答案
你有没有在清晨的巷口见过这样的场景？老黄牛拉着装满青菜的板车，蹄子踏在青石板上，一步一顿，节奏慢得像巷尾那口老钟的摆；不远处的马路上，新能源汽车风驰电掣，车轮卷起的气流里，都带着奔赴远方的急切。这画面总让我想起古人说的“骀驷安局步，骐骥志千里”——劣马满足于缓步慢行，骏马却始终惦记着千里之外的山河。
初读这句话时，总以为是在褒扬骐骥的雄心，贬低骀驷的平庸。直到后来在乡下住了些日子，才慢慢品出不一样的味道。
那年夏天，我在皖南的古村借住。房东家有匹老马，毛色是暗沉的棕褐色，眼角还有一道浅疤，村里人都叫它“老慢”。老慢每天的活儿很简单：天刚亮，就驮着两筐刚摘的茶叶，沿着山间小路往镇上的茶站送。路是泥土混着碎石铺的，坑坑洼洼，老慢走得极稳，蹄子踩下去时会先试探着碾一碾，再慢慢落下，筐里的茶叶连一片叶子都不会晃出来。有次我跟在它后面走，发现它每走一段路，就会停下来甩甩尾巴，顺便啃两口路边的青草，那模样，不像在干活，倒像在享受这段山路的晨光。
房东说，老慢已经15岁了，相当于人类的七八十岁。年轻时它也跑过运输，跟着车队往山里运过化肥，往山外运过木材，后来年纪大了，就守着这几里山路，送送茶叶、蔬菜。“它呀，就喜欢慢慢走，你要是赶它，它反而会停下来喘粗气，跟你犟着来。”房东笑着说，去年村里来了个养马场的老板，想把老慢买去当“伴读马”，陪小马来回跑，老慢去了两天就绝食，最后老板没办法，又把它送了回来。回来那天，老慢一见到房东，就用头蹭了蹭他的胳膊，转身往茶田走，脚步里全是“终于回家”的踏实。
那时候我才明白，“骀驷安局步”不是平庸，是知道自己的节奏，守住自己的天地。老慢知道自己老了，跑不动千里路，但它把“送好每一筐茶叶”这件小事，做得比谁都认真。它的“安”，是对自身能力的清醒认知，是对眼前生活的全然接纳——就像巷口修鞋的老师傅，一辈子守着一个小摊，锥子、线轴、胶水摆得整整齐齐，补好的鞋子不仅结实，还会帮你把鞋带重新系成漂亮的蝴蝶结；像小区里的保洁阿姨，每天清晨把楼道擦得锃亮，连扶手的缝隙都不会放过，路过时还会笑着跟你说“早啊，上班慢点走”。他们或许没有“志千里”的雄心，但把“局步”里的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这何尝不是一种了不起的坚守？
而“骐骥志千里”的故事，我是在草原上听来的。去年秋天，我去内蒙古参加一个马术节，认识了骑手阿古拉和他的马“风影”。风影是匹纯血马，毛色像墨染的绸缎，四肢修长，站在马群里，不用动就透着一股“王者气”。阿古拉说，风影出生那天，就跟别的小马不一样——别的小马出生后只会在母马身边打转，风影却挣扎着站起来，朝着草原深处的方向走了几步，眼睛里亮得像有星星。
为了让风影成为能跑长途的马，阿古拉花了三年时间训练它。每天天不亮，就带着风影去草原上跑，从最初的十公里，到后来的五十公里，风影从来不会偷懒。有次训练时遇到沙尘暴，沙子打得人睁不开眼，阿古拉想停下来躲一躲，风影却不肯，朝着既定的方向仰着头嘶鸣，仿佛在说“这点风沙算什么”。最后阿古拉没办法，只能牵着缰绳跟着它跑，直到冲出沙尘暴的范围，风影才停下来，大口喘着气，却还不忘用蹄子扒拉一下地上的草，像是在庆祝“又闯过一关”。
今年春天，风影参加了一场跨省的耐力赛，赛程三百公里，要在两天内跑完。中途有一段路全是戈壁滩，石头硌得马蹄生疼，很多马都停了下来，不肯再走，风影却只是放慢了脚步，每一步都踩在石头缝里，尽量减少疼痛。到了晚上，别的马都在休息，风影却还在帐篷外踱步，眼睛望着第二天要跑的方向。最后冲过终点线时，风影的蹄子已经磨出了血，但它还是仰着头嘶鸣，声音里全是“我做到了”的骄傲。
阿古拉摸着风影的脖子，眼里满是心疼和自豪：“它天生就不是待在马厩里的马，它的心里装着整个草原，装着更远的地方。”那一刻我懂了，“骐骥志千里”不是好高骛远，是知道自己的潜力，不肯辜负生命的馈赠——就像那些航天工程师，一辈子盯着天上的星星，在实验室里反复计算、测试，只为让卫星能在宇宙中多飞一段；像那些山区的支教老师，背着行李翻山越岭，把知识带给山里的孩子，只为让他们能看到更远的世界。他们或许要面对无数困难，但“千里之外”的目标，总能让他们在疲惫时重新抬起头，这何尝不是一种动人的奔赴？
其实仔细想想，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骀驷”和“骐骥”的影子。有时候，我们是“骀驷”——在加班到深夜时，只想快点回家泡个热水澡；在周末的早晨，只想赖在床上听听歌，不想去想那些遥远的计划。这时候的“安局步”，是给疲惫的自己一个喘息的空间，是为了接下来能走得更稳。
有时候，我们又是“骐骥”——在准备考试时，哪怕熬到凌晨，也想多背一个知识点；在追求梦想时，哪怕遇到再多挫折，也不想轻易放弃。这时候的“志千里”，是给自己一个向上的动力，是不想让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
有人说，骀驷和骐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但我觉得，它们更像是人生的两种状态，没有高低之分，只有适合与否。重要的不是你选择做骀驷还是骐骥，而是你是否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如果你喜欢安稳的生活，那就把眼前的日子过好，在“局步”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如果你向往远方的风景，那就勇敢地出发，在“千里路”上书写属于自己的故事。
就像老慢，它或许永远不会跑到千里之外，但它在山间小路上留下的每一个蹄印，都藏着对生活的热爱；就像风影，它或许要承受很多疼痛，但它在草原上奔跑的每一段路程，都藏着对梦想的执着。
“骀驷安局步，骐骥志千里”——古人写下这句话时，或许不只是在说马，更是在说人生。每一种选择，每一种奔赴，都有它的意义；每一种坚守，每一种追求，都值得被尊重。毕竟，生命的答案，从来不是只有一个，而是藏在你走过的每一步里，藏在你对生活的每一份热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