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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行知小学校园的操场中间,栽着一棵异木棉,这是学校投资人对建设学校的唯一要求。据说,这棵树是投资人特意从南方的一座小城移植过来的。
异木棉的生长环境喜光、喜高温高湿气候,耐热、耐旱、耐风、耐瘠薄、不耐阴,忌积水。一开始大家都不看好,认为这样的外来植物在当地未必能够存活,没想到六年后的一个秋天,这株异木棉竟然开花了。
异木棉在每年的深秋至初冬开花,花叶细长,花边微微卷翘,呈粉红色。远远看上去,粉红一片,绚丽耀眼。一阵秋风掠过,地上被撒下一滩粉色的花瓣,十分美丽。
课间休息时,女孩子们喜欢围着异木棉,在树下捡花瓣,异木棉的花瓣倒不是多么漂亮,看久了甚至还有点俗气。女孩们不过是捡来夹在书里做书签,上课无聊的时候玩一会,打发无聊的课堂。
(1)
“大家安静一下,下面请这位新转来的同学做一下自我介绍。”
一个个头不高,身材偏瘦,圆脸,单眼皮,薄嘴唇的男生出现在讲台上。
他的头发直而硬,向四处炸开,看着像一只刺猬。
“大家好,我叫付青川,今年13岁,来自四川攀枝花。”
可能是与生俱来的口音,再加上学生对攀枝花这个地名的好奇,男孩自我介绍完之后全班哄堂大笑。
“好了,回座位吧。”老师指着教室最后一排突然加的座位。
下课后,一些学生对这个新来的同学感到十分好奇,纷纷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
“听说你们四川人喜欢吃老鼠,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老鼠啊,好恶心啊,你吃过吗?”
“听说前几年流行的鼠疫就是从四川那边传过来的,四川人很喜欢乱吃东西的,只要是能吃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吃。”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男孩根本插不上话,只得紧闭双唇,眼神在同学间流转。
“各组长起来收作业了,数学和英语同步都要上交。”
一个女孩声音的闯入,立马让八卦的同学如同鸟兽般四散而去。
女孩径直走向男孩,将手里的两本练习册放在男孩桌子上,微笑着对他说,“付青川,你好,欢迎你来到我们班。”
周三的早晨,宁舒婷在座位上整理各个小组长上交的作业。
宁舒婷是班里的学习委员,由于学习成绩优异,担任着班级数学和英语课代表,平时的作业都是由各个小组长收齐,然后再统一交给她。
她整理完所有作业后,拿起没交作业的名单,发现两份名单上都有同一个名字——付青川。
正当她准备去找他时,一抬头,竟看到他就站在自己面前。
付青川有点手足无措,支支吾吾地问,“昨天的作业,老师会……改吗?我……都不太会……”
宁舒婷看到付青川拿着作业来找她,以为他是想要交作业,也没顾得上听他说了什么,一把接过来,就抱着作业去老师办公室了。
数学课上,老师满脸满脸怒气,手里拿着一本练习册,“这是全班做得最差同学的作业,昨天的内容很难吗,大片空白不写,这种作业一看就是敷衍了事。”
“付青川?”
学生们全部看向教室最后一排卫生角的位置,付青川犹犹豫豫地站起来,满脸通红,不敢直视老师。
“以后如不写就不要交上来,浪费我的时间,刚转过来学习态度就这么散漫。”
下课后,宁舒婷找付青川询问原因才知道,那些题他的确不会做,因为基础太差了,才不得不转学,昨天课上的内容虽然简单,但他的座位太靠后了,前面的同学把黑板堵得严严实实,一节课什么都没听。
(2)
体育课上老师让大家自由活动,几个男生跟着体育委员去器材室拿足球,女生围在一起跳起了皮筋。
过了一会儿,球场上有人大喊,“一枝花,捡球。”
宁舒婷对这个“一枝花”的外号十分好奇,据她所知,班里没有谁的外号叫“一枝花”。
于是,她停下来,转头看向足球场。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在足球场上跑来跑去,炸着的头发十分显眼,刚把球扔过去,很快又有人喊他去捡球。
下午放学后,大家忙着收拾书包。一个平时调皮捣蛋的男生走到付青川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一枝花,我下午有点事,卫生就交给你了。”
付青川脸色有点犯难,但最终还是在对方狡黠的笑容中点了头。然而这一切都被宁舒婷看在眼里。
“付青川,今天轮到你值日吗?”
“哦,我是替马文涛值日,他说他家里有点事。”
一个班都这么久了,宁舒婷怎么会看不出马文涛的心思,他就是看人家新来的,想欺负别人。
宁舒婷打抱不平地说,“什么家里有点事,他就,他就是不想做值日,让你替他罢了。他在我们班爱逃值日是出了名的,亏你还答应帮他做。”
付青川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拿起扫把打扫起卫生来。
“咱们班男生就这样,见到性格和善的就想欺负,你也是的,他们叫你捡球你就不会不捡呀,他们又不能拿你怎么样,你这样总是柔柔弱弱的,以后有的是机会欺负你。”
做完卫生后,付青川去拿书包,他像想起什么,“那个,宁舒婷,你着急回家吗?”
“不着急呀,我还得等一会儿检查完卫生才能回家呢。”
“哦,那今天的数学作业你能不能教我写一下。”
“没问题呀。”
检查完卫生后,付青川和宁舒婷肩并肩一起走出教室。来到校园中间的异木棉树下,一阵秋风吹落了树上的粉色花瓣,漫天弥漫着粉红色的花瓣,宁舒婷抬起头看着空中的花瓣。
“好美啊。”
一片花瓣落在了她的头上,付青川忍不住伸手帮她把头上的花瓣拿下来。
“这树叫异木棉,异木棉算是本省的一大特色。一般只有南方气候湿润的地方才能栽种。”
“异木棉?在我们老家攀枝花有种树叫木棉,那是我们的市花,就差一个字。”
“真的吗?”舒婷突然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付青川。
“木棉花的花瓣短而小,是橙红色的。攀枝花也是木棉花的别名。”
“哦,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木棉花呢,你知道我的名字的来源吗?我妈妈非常喜欢一首诗,诗的名字叫做《致橡树》,那首诗的作者就叫舒婷。”
“诗里面有一句是这样的:
我必须做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我觉得舒婷很有气节,她不愿意依附于男人,讨好男人,而是作为树的形象骄傲地站在近旁。”
付青川看着宁舒婷,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他心里突然有一个声音,有机会一定带她看看木棉。
(3)
在付青川初二的那一年,他的生命轨迹被改变了。
有天晚上爸爸慌慌张张地把他从睡梦中叫起来,让他赶快穿好衣服。
还没睡醒的他只是听话照做,等他穿好衣服来到客厅时,屋子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大包,直觉告诉他,他们又要搬家了,每次搬家爸爸都会拿出那个包。
桌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方便面。
“快吃吧,川子。”
吃完饭后,爸爸将一张车票塞到他的手里,“一会儿张叔叔会把你送到火车站,这次你自己坐车回家找阿婆。我过段时间再回去找你们。”
付青川肩上背着书包,手里拿着提包默默跟在那个张叔叔身后,他和阿婆都要靠爸爸生存,他从来没有选择,只有接受。
走在去火车站的路上,付青川心里无数次浮现出校园中间的那棵异木棉,还有一年,他初中就可以毕业了,学校会选在异木棉开花的深秋给他们提前拍好毕业照,可惜他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或许让付青川更意想不到的是,他这次回去是接替父亲扛起照顾阿婆的重担。他的学业也彻底定格在了初二那一年。那天晚上是他学生身份的倒计时。
回到家没多久,那位张叔叔来到家里,他把付青川叫出去,他的爸爸因为之前欠了太多的债,才带他离开四川,没想到一年的时间被债主找到,现在已经没了,带回来的只有他爸爸的骨灰。
对于14岁的付青川来说,这个消息无疑是个晴天霹雳,但他没有时间悲伤,等待他的是不得不背负起的生活重担。
时光飞逝,异木棉见证着一届又一届的学生毕业,也见证了一届又一届不同的爱情故事。转眼间宁舒婷考上了大学,成为了某211大学的一名新生。
一天中午她刚打完水回到宿舍,手机突然响起来了。看到来电显示陌生号码,她迟疑地接起电话。
“喂,你好,是哪位?”
“你是宁舒婷吗?”
“嗯,我是,请问你是?”
还没等对方回答,宿舍里的几个女孩子便起哄道,“舒婷,今天又是哪个系的男生打听到你的联系方式了?”
“向党保证,我们是良民,绝对没有对外透露你的电话。”
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嬉笑着,像几只百灵鸟。宿舍里太闹了,舒婷佯装生气着走出宿舍。
“不好意思啊,宿舍里的人太闹了,请问你有什么事?”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付青川。”
“付青川?”舒婷吃惊的大叫起来。
这个在她脑海里几乎要淡忘的名字,要不是今天他打来电话,她几乎都忘了他。
由于舒婷下午要上课,两人草草挂了电话,不过两人互相加了对方的qq。
(4)
下午上完课,宁舒婷告诉舍友下午有点事,晚饭就不和他们一起吃了。
舍友一脸坏笑的打趣她,“呦,是不是今天中午打电话那个呀,你可不能这样偷偷摸摸地就跟人家好了,好歹也得让我们娘家人给你掌掌眼,他要是真的想追你起码得请我们集体吃一次肯德基的全家桶。”
晚上刚回到宿舍,舒婷就被舍友围了起来,“怎么样,那男生是哪个系的?长什么样子,有没有照片?对了,他晚上带你去吃什么了?他跟你表白了吗?”
室友的话像是连珠炮,让舒婷措手不及,等她们说完,舒婷才慢慢悠悠地回复,“今天下午大家一起忙社团的活动了,这不是万圣节就快到了嘛!忙完以后副会长就请我们大家吃了顿饭,仅此而已。”
终于摆脱了舍友的追问,舒婷赶在熄灯之前爬上床,在床上躺好,她打开qq查看群里有哪些消息。屏幕一点一点向下,突然有一个头像引起了她的注意,点开头像,那是一株枝头开满粉色花瓣的大树,要不是昵称,相信绝大多数人会认为那是一稞桃树或是樱花树。
这时她才猛然间起白天的那通电话,连忙通过了。
对面的人像是守在手机旁似的,她刚一通过,信息就过来了。
“晚上好啊,还在忙吗?”
“没有,刚收拾好,准备睡觉了。”
“哦,那你早点睡吧,晚安!”
“付青川,你这人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啊,聊起聊天来还是这么闷。”
“啊,有吗?不好意思啊,你不是说要睡觉嘛,我也不好打扰你。”
舒婷发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接着问,“对了,你考到哪个学校了?”
对面沉寂了好长一段时间, 舒婷盯着手机屏幕看天,就在她准备合上手机睡觉的时候,弹出一条对话框,“我现在没上学了。”
舒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为自己问出那样的话而感到自责,又不是不知道付青川的学习情况,连小学基础都不过关,上大学的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问出那样的问题不是故意让人难堪?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没关系,说来惭愧,我连初中都没毕业呢。”
“也就是说,初二那年你转学后就没再上学了吗?”
“嗯。因为我家出了点事,所以那次转学比较突然,没......没来得及跟你道别。”
“那你现在在干嘛呢?”
“我回四川了,在饭店里做厨师。”
“厨师啊,那很好呢,我觉得会做菜的男生简直太棒了。”
“是吗,怎么好了?”
“你想啊,家里人天天像是在饭店吃饭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不像我爸,做饭难吃死了,我妈每回出趟远门,我都有种想死的冲动。”
“你真的这么想,那我以后做菜给你吃。”
手机另一头的付青川还在盯着聊天框傻笑。
“川子,一份麻辣鸡丁,加麻加辣,在这儿吃。”房子外一个雄厚嗓音的男人喊着。
“要的。”
付青川熄灭了手机屏,顺手将手机塞进裤兜,起火、倒油、炒料。锅子在火上来回晃动着,鸡块和各种配料在锅里翻滚着。不一会儿的时间,色、香、味俱全,出锅前,又淋了一勺麻油。
忙完了这一切,付青川又拿出手机,时间还早,点开宁舒婷的头像,默默浏览着她的空间,似乎想找补这三年多的空白。
(5)
因为可以免费做南瓜灯,吸引了不少的大一新生。大家穿着奇装异服,脸上涂抹这夸张的水彩,兜里装着糖果,手里提着南瓜灯。要是不想被骚扰,就赶快把兜里的糖果乖乖奉上,否则,今晚就别想逃过猛鬼的抓捕。
不幸的是,宁舒婷在向活动室外逃跑的时候被三个猛鬼围堵。宁舒婷在口袋吓得在口袋里搜集着糖果,糟了!只剩下两颗糖了。正在此时,其中的一只鬼突然叛变,拉起宁舒婷的手便向活动室外冲去。
那“鬼”没有带宁舒婷走以往的楼梯,而是选择了这栋楼另一边比较僻静的楼梯,平时上课都很少安排学生,更别提晚上了。一开始,宁舒婷有点抗拒,直到那“鬼”自爆身份,原来是大二化工学院的一位学长,之前社团开展英语辩论会舒婷见过她,这次举办万圣节他也帮了不少忙。
宁舒婷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小区停电,她摸黑下楼,从楼梯上滚了下来。从那以后,她就拒绝走没有灯光的楼梯,但是这次她跟着那位学长下楼的步伐,竟然一步都没踏错,很快两人就来到了一楼。来到楼前的广场上,看着四楼群魔乱舞的身影,两人相视一笑。
来到宿舍楼前,看到紧闭的楼门舒婷不禁陡然一惊,“糟了,楼门锁了,怎么办?”
学长看了眼手机,“十一点半了,想必阿姨这个时候已经睡了。”
“那怎么办呢?”舒婷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你看要不然这样,反正明天是周末,不如我们俩今晚去通宵。”
舒婷一口否决了,上学的时候通宵这个词压根不会出现在她身上,她可是出了名的乖乖女。
宿管阿姨似乎对这样的情况已是见惯不怪了,一边开门一边吐槽着,“又不是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一个个腻歪的恨不得黏在一起!”
因为社团活动多,那位学长有比较热衷于参加这类活动,舒婷不免经常要和那位学长打交道,有一次,两人一起去食堂吃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倾盆大雨了。学长当即立马脱下身上的外套,两人顶着雨跑回了宿舍,来到宿舍楼下,舒婷才发现,刚才学长只顾着用衣服帮她遮挡,自己的头发全部都被淋湿。
她让他在门口等着,自己一路小跑冲进宿舍,拿了一把伞又折返下楼。舍友们瞪大眼睛惊呼,“你这是白娘子给许仙送伞,有戏啊。”
果不其然,在学长的进攻和舍友的起哄下,宁舒婷和那位学长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舍友们也如愿吃到了这份肯德基全家桶。
(6)
“在干嘛呢?”
“写作业。”
“大学的作业很难吗?”
“有点。”
“你那么聪明,我相信你一定能想出来的。”
“好了,不聊了,我要专心写作业了。”
“好的,加油!”
付青川收起手机,默默地帮配菜师傅切记菜来。
一旁的配菜师傅像是一眼看出了他的心事,“怎么,今天心情不好?”
“没有。”
师傅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冲他笑着摇了摇头。
阴雨天,这天没有多少客人,付青川坐在后厨附近的一把空椅上休息。他不由自主地点开宁舒婷的QQ空间,注意到她最新一条动态。
“爱到深处就是......吗?”
他点开她最近听的歌单,发现只有一首——田馥甄的《魔鬼中的天使》。
“在吗,最近还好吧?”
隔了好长时间,她才回复了一个字,“嗯。”
“今天攀枝花的天气有点阴,让人觉得心情都不好了。”
“我们这边也是,你说,天气不好真的也会影响人的心情吗?”
“当然会了,对了,你以前不是说想看看木棉花吗?这个季节木棉刚好开了,我一会儿去公园给你拍几张。”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今天天气不好,店里也没多少客人,我找老板调个班,放心吧。”
转眼间,快要到十一了。
付青川终于鼓起勇气,想去见见她。
“舒婷,在吗?”
“在。”
“我想问问你,你这个十一有出游计划吗?”
“暂时没有什么打算,有什么事吗?”
看到舒婷的回复,付青川喜出望外,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行字删了写,写了删,来来回回好几遍,终于确定没问题,才点了发送。
“我想去找你,为你做菜。”
信息发送过去后,付青川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跳也逐渐加快,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等到手机再一次震动,他迫不及待地点开对话框,然而,里面的内容却如同一盆凉水,将他从头到尾浇了个透。
“谢谢,不用了。我觉得以后我们尽量还是少联系吧。”
从那以后,付青川不敢再打扰宁舒婷。只是默默关注她的动态,她的空间成了他了解她的唯一渠道。直到有一天,她的空间竟然对他不再开放。他不敢再关注她,他怕有一天她会删了他,那他才真的是断线的风筝。
有一天配菜师傅看出他不对劲,“川子,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耍朋友(四川方言:谈对象)了?“
付青川抿了抿嘴唇,摇摇头,“没有。”
“耍朋友了要记得跟我说,现在的年轻人啊不像我们那个年代那么老实,耍个朋友就是想要人家的钱,你自己赚钱也不容易,还要养你阿婆,不要让人把钱给你骗走了哦。”
“晓得了。”
(7)
她不愿他联系她,他也不敢再给她打电话。像是彼此在对方的世界中消失了一样,他沉寂了很久,每天上班做菜,下班喝酒,休息的时候就跟一帮兄弟去KTV唱歌,每次唱歌他都必点梁静茹的《勇气》。
深夜里,他常常后悔,后悔自己不应该把心底对她的感情就这样赤裸裸地说出来。自己算什么,连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小厨师,人家可是211重点大学的学生啊,他常常笑自己,哪来的勇气,是梁静茹给的吗?
直到有一天,那个熟悉的头像再次跳动起来。
“你手头有钱吗?”
这么久以来,这是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付青川毫不犹豫,“有,你要多少?"
“5000元。”
付青川愣住了,这是他一个月的工资了,不过这几年自己也有存款,阿婆那里的钱缺不了,自己这边大不了就少抽几包烟,少喝几瓶酒,少去几次KTV。
“你把卡号发过来,这钱什么时候要?”
“谢谢,越快越好。”
“好,我一会下班了就去给你打钱。”
“好,再见。”
他本想问问她最近怎么样,可这一句急于结束对话的再见让他怎么也问不出口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和他对话,在那件事之后,宁舒婷又像是消失般沉寂了。付青川心里有点担心,但他又不敢找她,生怕打扰到她。
这两周,之前的兄弟叫付青川一起唱歌,喝酒,被他婉拒了。
“老板没给你发工资啊,哥几个里面你的工资算是最高的,你这么省吃俭用,这让我们这些人该情何以堪呐。”
付青川笑了笑说,“最近给朋友借了笔钱,所以手头有点紧。”
“借钱?这年头也就只有你这种老实人还敢给别人借钱了。你难道没听说过有句话,这年头借钱的是大爷,要钱的是孙子。借出去的多吗,男的女的?”
“5000,女的。”
“嗬,你一个月工资就这样给人家了,还是个女人,跟你什么关系呀,你小子是不是谈对象了,话说她借这么多干什么!”
“不是我对象,她如果想,会说的,她不说,我也不想打听那么多。”
“说你傻还是蠢呢?你给她借钱,都不问她拿这钱干嘛,万一是养小白脸呢?这种事情多了,你别不信。这钱,我看你不见得能要得回来了。”
想起这段时间宁舒婷的反常,又听说盗取他人qq 号找人借钱的事情十分猖獗。付青川心里也乱糟糟的,他推开对方搭在肩上的胳膊,堵气地说,“这钱我既然敢借出去就没想着要回来。”
(8)
时隔半年,有一天早晨,短信通知工行卡进账5500元。付青川看到这条消息腾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连忙点开qq。
“你的事解决好了吗,不用这么着急还钱的,我又不急用。”
“付青川,谢谢你的信任。”
不知怎么的,看到这几个字,付青川心底一阵轻松,他觉得这半年压在胸口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也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
“舒婷,能给我一下你们学校的地址吗?我们这里最近下来好多水果,我给你寄一些。”
“不用了,马上就要毕业了,最近挺忙的。”
“吃水果也不耽误你忙啊,你要是没时间吃就给你的舍友和同学吃,你多转了我500,不为你做点什么这钱我拿着也不安稳啊。”
寄完水果后,两人像是再无交集的平行线,彼此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平静。
好巧不巧,六月底,饭店里一个杂工因亲戚要结婚,想请几天假。听说这亲戚家刚好离宁舒婷的城市很近,坐动车只用两个小时就到了。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付青川总觉得这是老天给自己的一个机会,错过了,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宁舒婷了。于是,他也一同跟着去跟老板请假。
没想到老板竟然爽快地答应了。
终于踏上了她所在城市的地面,付青川深吸一口气,他因和她呼吸着同一城市的空气而兴奋。街道、店铺、公交车,树木、广告牌......在他眼里,这一切都因她的原因而变得可爱而亲切。
他打了辆车来到她的学校门口,可能是大四学生毕业的原因,学校门卫对进出人员的检查并不是那么严格,他跟着一群刚下公交车的学生混进了学校。
走进校园,他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左看右看,目光所及之处都让他驻足。倒不是这些东西他没见过,只是他一想到宁舒婷曾经走过的路,眼里的风景现在都一 一在他眼前呈现,那种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由内而外地感到愉悦。
终于来到了8号公寓楼楼下,他顿时觉得呼吸急促,手心和脚心都在冒汗,浑身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栗。他在楼前的绿化带丛中的座椅上坐下,从兜里拿出一根烟,点燃,猛吸了两口才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坐了足足有40多分钟,进进出出的人也不少,但连宁舒婷的影子都没看到。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认错,只好走进公寓楼内。
“阿姨,你好,请问宁舒婷是这个公寓的吗?”
“宁舒婷已经提前离校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离校了,她什么时候离校的?”
“两三个月前吧。”
付青川的大脑传来一阵轰鸣,这是他意料之外的,但很快他意识到她一定发生了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姨看,像是迫切希望从阿姨口中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情。
这时,刚好有几个女生打了水,三三两两的走进来。
“郑梅,这里有一个人找你们宿舍的宁舒婷。”
随后,又转过头看想他,“有什么事你去问她吧。”
付青川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女孩。
(9)
“原来给舒婷送水果的人是你啊,谢谢你。不过,你的水果寄到的时候,舒婷已经离校了。”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提前离校?”
女孩的神色忽然间有点凝重,接着,她默默垂下头。
付青川感到不安,他推了推对方的胳膊,“你说呀,她为什么要提前离校?”
女孩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眶已泛红,眼里噙着泪水。
“是舒婷倒霉,碰上了那种人渣。大一刚开学的时候,有很多学院的男生追舒婷,后来她在社团认识了一个化工学院的学长,跟他在一起了。两人在一起了一段时间后,那个学长有一天说要带她去校外,舒婷不同意,他就说男女朋友朋友之间发生这种事情很正常,还说舒婷不愿意就是不喜欢他。”
付青川的眉头蹙成了一团,紧紧盯着眼前的女孩。
“舒婷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们,我们都觉得这个学长人品不过关,劝舒婷还是早点跟对方分手。舒婷跟他提出了分手,但那个学长一直缠着她,每天都会在楼下等她。舒婷实在觉得难堪,就问那个学长怎样才能答应跟她分手,那个学长就说怎么认识的就怎么分,有天晚上他带舒婷去了活动室。”
说到这里,女孩的声音开始哽咽,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滴在餐厅的桌子上。
“是我们没有保护好她。那个学长不是人,他把舒婷带到活动室,和他宿舍另外两个男生侵犯了她。”
此时,付青川手里的纸杯被他捏成一团,杯子里的水像血一般从他的手心滴出来。
“那件事过去后舒婷的情绪本来好多了,但是没想到一个月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舒婷那段时间很脆弱,我们陪着她去做了手术,安慰她不要轻生。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这件事就被传到整个学校都知道了,系主任还找舒婷谈话了。”
“后来那三个男生就被学校开除了,被开除后他们还经常来学校骚然舒婷,舒婷就从那段时间后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但是她很坚强,一直坚持到毕业,学校考虑到她的身体情况,准许她提前离校。”
说到这里,女孩已经泣不成声。
付青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这所校园的,不同于来时的心情,回去的路上,每到一处眼里的风景都格外苍凉,尽管是6月的盛夏,对于他来说,内心却是无比的凄冷。他觉得自己的每一口呼吸都是污浊的,令人恶心的。
付青川在上车前给宁舒婷打了一个电话,语音提示那个号码已经变成了空号。
舒婷啊舒婷,你在哪里?
(10)
深秋时节,一个男人站在行知小学的操场中央,抬头仰望着那棵异木棉。
“叔叔,叔叔,你是新来的老师吗?”
一个小男孩跑到来,胸前戴着红领巾,扬起稚嫩的脸庞看着男人。
男人微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叔叔不是老师,是学校新来的大厨。”
“啊,太好了,那我就不用每天带饭了。”
行知小学原本是一所偏僻的山区学校,随着农民工进城务工,大量山区的孩子跟随父母去了城市上学,山区学校的学生越来越少,学生还没有老师多,教学资源严重浪费,学校面临着倒闭的风险。
听说了这件事后,一位企业家决定投资重建这所学校,将学校搬到市区,对于贫困学生给予资助和学费减免,让所有的学生都能上学。
学校的基础设施基本上都已配备完全,像是食堂、体育馆、篮球馆等还在完善中。
食堂六月底就施工完毕了,九月份学校购买食堂设施,十月份准备打算正式投入使用,作为学校的投资人,校长通知他来开火。
身为曾经的大厨,他也想在这里给孩子们做第一顿饭,只是好久没有碰厨具了,他竟还有些紧张。
校长组织没课的老师都来一起帮忙,大家刷锅的刷锅,洗碗的洗碗,煮饭的煮饭,只是一切都准备就绪了,还不见买菜的人回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让准备一展身手的大厨也犯了难。
正当大家都在焦急等待的时候,一个小男孩飞快地跑向食堂,“回来了,回来了,舒婷老师带着菜回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