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的哀悼者
雨下得不大,却足够让人狼狈。叶子站在殡仪馆外的梧桐树下,黑色长裙被雨水打湿了一角,黏在小腿上,像某种无言的拖累。
她不该来的。
灵堂里,天风穿着不合身的黑色西装,背影佝偻得像老了十岁。他的妻子李雯站在最前排,接受着亲友的慰问。那个位置本该属于最亲近的人——显然,不是她。
叶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包里的白菊。她特意选了最小的一束,不至于太显眼,又能表达心意。现在这束花在她手中渐渐萎靡,花瓣边缘开始卷曲。
"您是..."一位穿着丧服的中年妇女疑惑地看着她。
"周...周总的朋友。"叶子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她没敢说出公司的名字,怕被识破。
妇女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是掩饰不住的鄙夷。
灵堂里传来诵经声,天风突然崩溃的哭声刺穿了一切。叶子的心脏猛地收缩,脚步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又硬生生停住,她没有资格上前安慰。
李雯扶住了天风。她穿着得体的黑色套装,胸前别着孝章,那是长媳的标志。叶子看着那个女人轻轻拍打天风后背的动作,熟练而自然,像是重复过千百次。那是她永远无法拥有的权利——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地安慰他。
雨下得更密了。叶子的白菊终于掉了一片花瓣,落在潮湿的水泥地上,很快被雨水打烂。她想起上周在天风办公室,他接到父亲病危电话时惨白的脸。他抓起外套就要走,她下意识拉住他的手臂。那一刻,他看向她的眼神里有犹豫,有痛苦,还有...歉意。
"我得回去。"他说,"这段时间可能..."
"我明白。"她松开手,勉强微笑。她总是"明白",明白他不能离婚的原因,明白他必须回家的时刻,明白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的位置。
现在她站在这里,像个可悲的偷窥者,看着他和他的合法妻子共同承受悲伤。她甚至不能走上前说一句节哀。
葬礼结束,人群开始散去。叶子终于鼓起勇气,趁人不注意时将那束残败的白菊放在殡仪馆门口的花堆上。那里有无数花圈和花篮,她的那束小得可怜,很快就会被清理掉,如同从未存在过。
她转身离开时,撞上了一双红肿的眼睛。李雯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一条黑纱,正看着她。叶子僵在原地,喉咙发紧。
地铁上,叶子的手机震动。是天风的消息:
"我看到你了,谢谢你来了。"
她盯着这条信息,突然觉得荒谬至极。他看到她站在雨中的狼狈,看到她被排斥在外的痛苦,却只能说一句"谢谢"?她想起李雯扶着棺材时颤抖的肩膀,想起天风抱着母亲痛哭的样子,想起那些真正有资格悲伤的人们。
手机又震动:
"我爸一直很喜欢你送的那套茶具..."
叶子关掉了屏幕。雨水从她的发梢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所有文字。她知道,这套茶具是去年周父生日时,她精心挑选,却只能由天风以自己名义送出的礼物。
就像她的爱,永远不能光明正大。
回到家,叶子脱下湿透的黑裙,热水冲刷着身体,却洗不掉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窗外,雨停了。叶子想,明天应该会是个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