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意欢,是在河边的姑婆院。
那天,意欢背对这我,对面是乌压压的一片人。她不愿意被父亲买给地主,只能选择“自梳”来逃避婚姻;可是,地主家的人还是找上门来。她还是逃不过贫苦的命运。虽然,刀握在手上,可是,面对哭泣的母亲和妹妹,再看看无能为力的父亲,她实在是下不了手。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要帮她,就把身上的钱包扔到岸上,意欢得救了;我却告诉她,不用还。因为,我只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如十三岁那年,被母亲卖进妓院的玉环。
第二次见到意欢,是在陈家的纺织厂。
陈家的老爷喜欢我,想让我做他的八姨太,特意带我去他的纺织厂参观。陈老爷本来是陪我的,却临时接到电报,我不想耽误他工作,就让他离开了。意欢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这是大太太的诡计,让我赶紧走,省的吃亏。话还没说完,大太太就带着那些姨太太出现了,我还没开口,就看到她的手要我往脸上打。我本不惧她,正要还手,却看到意欢挡在我身前,这一巴掌,重重的落在她的脸上。为此,我决定嫁给陈老爷。只为气气那大太太,当然,我也想从良了。
嫁到陈家之后,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意欢的梳头的手艺很好,每次都能帮我把头发梳的很漂亮,为此,陈家那几个姨太太收买了烫头的师傅,把我一头秀发全烫坏了。眼看,陈老爷就要带大家去和军阀张老板游湖了。我真是又气又着急。我自知陈老板以后还会有第九,第十房姨太太,我不过就是想在她们进门之前,多给自己挣点地位而已。没办法,我只得再次去找意欢。其实,我知道,意欢作为一名自梳女,名节重于一切;她因为和我走的近,大伙都在背后指指点点。可是,意欢还是来了。她笑嘻嘻的,把我的头发剪短了;短发的我显得更加美丽大方。我真的很开心,有这么一个知心的朋友一直陪我,我把母亲送我的耳环送给她了,因为,她是我卖身以来,第一个对我好的人。
陈老爷要带我去广州谈生意,我只带了意欢去。那天,她给我剪得头发让我光彩照人,军阀张老板才会特意指明让我作陪。我和张老板跳舞,意欢很喜欢。陈老板要谈生意,我就在楼上教意欢跳舞。我做男人,她做女人。从未跳过舞的意欢,跳的很棒,我也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开心。可是,我被骗了。陈老爷为了生意,把我独自留在这军阀府,而意欢,却被赶出去了。
一天一夜过去了,当我强撑着身体,坐上汽车,离开军阀府的时候。我在门口看到了,蹲在地上的意欢。我又惊又喜,她还在等我。虽然,陈老板抛弃了我,可是,我还有意欢。我拼命的喊着,让司机停车,车还没停稳,我就急着跑下车,去拥抱我的意欢。她在雨里等了我一天一夜了。我的意欢,你怎么这么傻。
回到陈家,那些姨太太都在笑话我,奚落我,可是我不在乎。我已经决定了,以后,我要自己过,为我自己而活,再也不依靠男人。当意欢看到我身上的伤痕时,我知道,她心里很痛。我感受到她的手在抖,温热的眼泪落在我的背上,可是,我不觉得疼,因为,有意欢在我身边。
我总于自由了。我可以随时去姑婆院找意欢,虽然,院里其他人并不喜欢我,经常冷言冷语的,可是,我一点都不在意。那天,我带了意欢最喜欢的酸瓜去找她,可是,她要帮着姐妹去买门槛,做陪嫁。我要有两天看不见她了,临走前,我把她的衣服上的扣子缝的紧紧的,只为了,保持她的贞洁,为了自梳女的清白。
两天后,意欢回来了。我迫不及待的去看她,可是,她却没有听到我进门。我察觉出她的异样,看到她缝的扣子已经破了。我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我很生气,拉着她问,到底怎么回事。她却告诉我,她是自愿的,那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我不能接受,如果被人知道了,我的意欢会死的;可是,好像我更在意的是意欢心里有别人。不知为何,我突然就抱着她的脸,吻了上去,意欢被吓到了。之后,我再也没去找她。
再见到意欢的时候,她快要死了。我只得送她去医院,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命。原来,她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可是,他却不愿意带她走,没办法,我可怜的意欢只得自己堕胎,差点就丢了性命。可是,意欢执意让我帮她写信,但从未收到回信。我知道,这个男人,根本不会对意欢负责,更加不会照顾她;我没办法,只得告诉意欢真像,那个男人不要你了。好在意欢后来想明白了,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伤害自己,真的不值得。
我们一起去广东,搭了个小摊,卖馄饨。虽然,老是有人不给钱,又到处打仗,可是,我和意欢却过得很开心。直到陈老爷再次出现,他给了我一张去往美国的船票。我知道,留在广东,我和意欢很可能会死,可是,我又不能留下意欢,一个人走;当我决定,把票给意欢的时候,她却说,她不会扔下我自己走。我真的很开心,我的意欢像我爱她一样爱我。我决定把票撕成两半,可是意欢笑着说,好像两张啊!
我们决定冒险去试试,如果可以,我们一起去美国。可是,码头人太多了,我和意欢被人挤散了。船开了,意欢还在码头。我喊她,她听不到;我跑到船头,意欢终于听到我的呼唤,她笑着和我招手,让我走;可是,我决定了,我要和意欢在一起。我鼓起勇气,跳向大海,拼命的游到岸边。意欢抱着我,说我傻,我却很开心。我又和意欢在一起了。就在这时,日本人向码头扔了炸弹。顿时一片火海,我就再也没有见到意欢。
大家都说,意欢死了,被炸死了。可是,我不相信。从那之后,不从来没有放弃寻找意欢。渐渐的,人们听的多了,就开始叫我意欢,我也就习惯了,把自己叫做意欢,意欢的家人,也觉得我就是他们的大姐意欢。可是,我知道,我的意欢一定还活着。
当我几经波折,来的佛山的时候,我真的要放弃了,我都快要承认,意欢已经不在了。就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火车上下来一个轮椅,直觉告诉我,那就是我的意欢。我小跑着,走到这个轮椅面前,推轮椅的男人问我:“你是玉环吗?”我激动地只剩下点头了。
你脖子里还带着当时你送我的那块玉,在码头的那天晚上,我从海里上岸的时候,亲手交到你手上的。原来,你也一直在找我。我的意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