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滴滴！”
闹铃声像淬了金属的蜂鸣，在厨房空旷的空间里炸响，瞬间戳破沈砚舟沉默喝粥时的诡异宁静。那声音带着股不近人情的尖锐，像在嘲笑刚才那几秒里，空气里隐约浮动的、连苏婉清都不敢细想的微妙。
她手忙脚乱地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指尖抖得几乎按不准关机键 —— 冰凉的屏幕硌着掌心，手腕上的灼痛还在跳，红痕在晨光下像道刺眼的疤。终于按停铃声时，她猛地抬头，正好撞进沈砚舟扫来的目光。那眼神先落在她慌乱的脸上，又滑过手机，最后定格在她忘了藏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却又似乎藏着点别的什么，快得抓不住。
苏婉清下意识把手腕缩到身后，垂着眼帘，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他会说什么？嘲讽她连闹钟都管不好，还是接着质问她熬粥的 “目的”？可沈砚舟什么也没说。他拿起旁边一个骨瓷碗，碗沿的描金纹在光下闪了闪，舀了大半碗粥 —— 金黄的米粒裹着桂花，香气还在往上冒。然后他端着碗，转身就走，步伐冷硬得像带着气，却没再看她一眼。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苏婉清才敢松口气。她走到水槽前，打开冷水，让冰凉的水流过烫伤处 —— 寒意压下了灼痛，却压不住心里的乱。他带走了粥，是默许她熬粥，还是单纯饿了？两亿三千万的债务清单还在抽屉里压着，像块巨石，可刚才沈砚舟那一眼，又像颗小石子，在她心里荡开圈涟漪。
直到下午，阳光把卧室镀上暖金，苏婉清还在对着债务清单发呆 —— 纸上的数字像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片黑，压得她喘不过气。变卖首饰的念头又冒出来，可一想到林薇薇的嘲讽，她就没了底气。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李伯的声音带着种少见的恭敬：“太太，先生吩咐送烫伤药来。”
苏婉清猛地抬头，看见李伯把一个白瓷药膏盒和纱布放在梳妆台上，盒面上的烫金花纹印着 “同仁堂” 三个字，是她前世就听过的老字号。“先生说，厨房有医药箱，下次小心些。” 李伯的话像滴温水，落在她心里 —— 那个摔碎古董、抢过玉佩的男人，居然注意到了她手腕上这点小伤？她拿起药膏盒，冰凉的瓷面下，仿佛藏着点她不敢细想的暖，荒谬又让人心尖发颤。
“还有，老夫人让转告太太，下午若无事，可去花房品鉴兰草，她新得了几株好苗。” 李伯的目光扫过桌上的《现代汉语词典》和毛笔 —— 那是她用来学简体字的，眼神又恭敬了几分。
花房里满是湿润的泥土气，混着兰草的冷香。老夫人坐在藤椅上，戴着老花镜侍弄兰草，指尖轻捏着叶片，动作温柔得不像平时威严的样子。“祖母。” 苏婉清行着万福礼，目光落在兰草上 —— 叶姿挺拔如剑，隐有银线，是上品。
“看来婉清也懂花草？” 老夫人抬眼，目光在她手腕的纱布上停了停，带着了然。
“只是略懂皮毛。” 苏婉清坐下，鼓起勇气，“祖母，孙媳有个不情之请。” 她顿了顿，声音发紧，“孙媳想试试直播 —— 就是通过网络，展示写字、插花，或者讲些古法养生… 或许能赚些打赏，补贴家用。”
老夫人放下小喷壶，水珠滴在陶盆里，轻响在花房里荡开。她盯着苏婉清，眼神像能看透她的心思 —— 她知道苏婉清要还债，却没点破。“你懂这些？”
“孙媳自幼学过一些。” 苏婉清低着头，手心冒汗。
老夫人沉默片刻，点了头：“年轻人想试新事物是好事。沈家不缺这点钱，但你想做，就去做。需要什么跟李伯说。” 她话锋一转，语气严肃，“但记住身份，莫失了沈家体面，再惹风波，我也护不住你。”
苏婉清连忙应下，心里像燃起了点光。接下来几天，她像变了个人 —— 不再躲在房间，而是找了间闲置的小书房，当成 “直播基地”。她请李伯买了普通的笔墨纸砚，对着词典学简体字，毛笔尖蘸墨时，墨汁晕在宣纸上，像她慢慢适应这个世界的痕迹。她学插花，修剪枝叶时小心翼翼，连掉落的花瓣都舍不得扔；她整理养生知识，在《中草药图谱》旁记满笔记，字迹从生涩到工整。
佣人们路过书房，总能看见她专注的身影，私下议论：“太太好像变了个人，安安静静的，像个大家闺秀。”
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进小书房，苏婉清正临摹 “蘭” 字，鼻尖沁着汗。她没注意到，虚掩的门外，沈砚舟正站着 —— 他刚结束视频会议，疲惫还挂在眉梢，却被书房里的安静勾住了脚步。
透过门缝，他看见苏婉清的侧影被夕阳拓在宣纸上，像幅未干的古画。她执着毛笔，手腕悬空，动作生涩却认真；桌上摆着素心兰插花，清新雅致，还有几张写满簪花小楷的宣纸，旁边是摊开的《中草药图谱》。墨香裹着夕阳的暖味，漫出书房，和他记忆里那个浮夸的苏婉清，判若两人。
他的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手腕上，又移到她手边的手机支架上 —— 那是李伯帮忙弄的。沈砚舟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门框的木纹，眼底的冰冷渐渐淡了，混进些复杂的情绪：疲惫、疑虑，还有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怔忡。
夕阳渐渐沉下去，书房里的光线变柔。苏婉清放下毛笔，舒了口气，拿起手机，指尖轻轻点了几下 —— 摄像头对准了桌上的兰草和字，屏幕亮起来的瞬间，她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沈砚舟站在门外，没进去，也没离开。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听着她轻微的呼吸声，心里那根关于 “秘密” 的弦，又轻轻动了一下 —— 这个突然变了的女人，要通过手机，向这个世界展示什么？而她手腕上的伤、桌上的字、还有那块被他锁起来的玉佩，又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