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一靠近,那说话声便清晰了不少,她也弄明白了他们说的事情。原来他们是要将西境驻地的地形图和防守情况卖给西宁国!这可是通敌卖国的大罪!不过这时候的她想到的却不是通敌卖国,而是陈煌澈!万一他们成功了,那第一个死的可不就是他。
想到这儿,她脸色“唰”地一变,急忙翻身上马,猛夹马腹朝着城门就冲了出去。
寂静的夜,空寥的巷子里,“哒哒哒”的马蹄声属实有些瞩目。
那两个人听见这声音面色也是一变,只见他们二人中那个明显占主导地位的那名男子抬起手,挥下去的同时也下达了命令:“杀了她。”
纵使是在说着夺人生命的大事也不见他面上有任何变化,只是他神色间的阴鸷却是毫不掩饰的。他微眯着眼看着那骑马飞奔的女子,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此刻的元芜却是有些懊恼,后悔自己刚刚的冲动,惹得现在打草惊蛇了。但是再后悔、再懊恼也无用,现在的她只能一直跑跑跑,早点跑到西境,早点将消息传递出去。
刚刚那人她是认识的,他分明就是夏铭那个老贼,总是和父亲唱反调的那个。虽说自己早就知道他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也没想到他会通敌卖国!若她还能活着回来她一定要将这老贼的真面目公诸于世。这般想着她面上更冷。
马到了城门口被挡住了,倒不是他们故意拦,而是城门现在还是关着的。眼看着身后的人越追越近,元芜心一横,直接弃了马,几个起跳间便从城门守卫的死角处翻了出去。
刚落地的元芜看着自己裙摆边的泥,耸了耸鼻子,颇有些遗憾地嘀咕着:“太久没翻高墙了,我这技术怎么都不行了啊。啧啧,这泥,真丑。”
她刚吐槽完就感觉到身后猎猎的风声,身子猛地一弯,只堪堪躲过正面这几人的掌风,身侧几人的拳脚只好生生地受了下去。
“噗”
生抗好几下的元芜终是受了伤,一口血怎么压也压不住,直接就从口中吐了出来,还有一些血沫顺着嘴角往外流。
她略有些粗蛮地抹了把自己嘴角的血沫,斜眸瞟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艳色,有些好笑地开口道:“这颜色倒是和我往日的衣着有些像。”
话落又扫视了一圈周围,不过稍倾便将目光收了回来,再看向他们时,仍是笑着的,只是这笑中却是透着几分古怪的。
只见她笑着说道:“各位大哥,我给你们变个戏法好不好?”话落也不待他们他们回答就径自说道:“看好了!”接着就见一片白色烟雾。
见此,黑衣人面色均是一变,急忙冲进雾中,里面却是早已没了人影。
而此刻的元芜正攀在他们身后的一颗大树上,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己的气息。当她看见他们全都冲了进去,她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这可是她特制的迷烟,你们一股脑都冲了进去,这不是找着中招嘛。既然你们给了我逃命的机会,那姑奶奶我也不能浪费不是。
“各位,有缘江湖再见。不过嘛,最好是再也不见。”她躲在树上朝着他们那块儿拱了拱手小声嘟囔着,随后便抽身离开。
元芜溜的快,是以她没有看见在她走后那群黑衣人中有一个人猛地睁开眼睛看向了她的背影,随后又冲着她爆射出去……
耗费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元芜终于抵达了西境。此刻的她已是灰头扑脸,不仅衣服是灰蒙蒙地,就连她的身上也有许多伤口,左脸也有一道很小的伤疤,可她却顾不得,只一个劲儿地向前跑。
陈煌澈驻地的位置她早就打听好了,所以她完全不担心自己不识路,最让她担心的还是跟在她身后的那个疯子!是的,就是疯子!
这半个月来,他就像是甩不掉似的,无论她怎么跑,跑到哪儿他都能找到她。毒药、迷药、泻药什么的,她都不知道用了多少了,偏生他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反而还越来越兴奋。
被他追着跑了半个月,元芜已经快要精疲力竭了,而他却是丝毫不知道累。有时候她都怀疑他不是人,不然怎么会完全不知疲倦。
也是因着他,尽管此刻她已经连抬个手都费劲了,但她还是不得不一直跑,不能停下来,停下来的话,陈煌澈就会死!好在她已经…看到了他们的驻地。
可她还来不及欣喜就感受到了自己身后猛然加大的风声,元芜有些惊恐地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衣人,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她微微偏头看看自己不远处的大军驻地,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黑衣人。咬咬牙,眸中闪过一丝坚决,终是抬掌迎了上去,借着他的掌力她也成功进入了驻地。
随着“轰隆”一声同时出现的还有身着战甲的陈煌澈以及她的咳血声。
那黑衣人见她还不死便又要冲过来补一掌。她看着极速逼近的掌风,已经没了抵抗的心思,况且她现在…也完全没有抵抗的力气。
只是可惜啊,这一趟终是没有能将消息告诉他。想到这儿,她不由地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然而那想象中的疼痛始终没有袭来,她只感觉到自己身后突然靠上了一堵坚硬,随着“嘭”的一声后,耳边也传来了一道醇厚的疑问声“蛮族?”
听到这道声音她有些欣喜地睁开了眼睛,眸中迸射出的光芒险些要超过天上的太阳。她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试探地开口唤道:“陈煌澈?”听到她的声音,那人也是明显一怔,随后眸中也是如出一辙的难以置信。
随着一阵铠甲的摩擦声,她明显感觉到扶着自己的人身子有些僵硬,手臂也有些哆嗦,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竟在他脸上看出了愤怒,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有事要告诉他!
想到这儿,她不由地推了推他,见他有了反应这才开口道:“阿澈,我跟你说,夏铭…夏铭是西宁国的奸细,还有,他要把西境地形图和驻地布防图卖…咳…卖给他们,你要小心,要小心。”
感受着她越来越无力的话语,看着她嘴角一直流着的血沫,陈煌澈忍不住低吼道:“闭嘴!我知道,我都知道,但你现在要先治伤你知不知道!你先不要说话了,我带你去治伤。军医!军医军医呢!”
看着他红彤彤的眼眸,听着他的嘶吼,元芜缓缓地笑了,她抬起手想摸他的脸却因为没有力气只搭在了肩膀,她看着自己无力的手,笑着开口道:“阿澈,我的…我的平安符绣好了,但是它…它放在将军府里,你一定…一定要去拿。还有…我爹娘…还有…你…都要无恙…答应我答应我!”话落她还使劲想瞪他,但终究还是无力地阖了起来。
陈煌澈看着她慢慢阖上的眼眸,感受着她那从他肩头滑落的手臂,眸色渐渐变深,最终归于血红,一口血雾从他口中喷了出来,随后似是坚持不住般向后倒了过去。而他的眼角,有一滴红色的泪珠正在慢慢地下滑……
众将士看看他们二人,又看看那被擒住的蛮族,一时之间也拿不准主意。最后还是副将军让他们先将那蛮族关起来等将军醒了再说。至于将军和那女子,便先扶进帐篷,让军医看看。
本以为要个好几日才能醒来,不曾想第二日陈煌澈就醒了,他一醒来就看见了正在配药的军医,扫视一圈没发现他要找的人,作势便要翻身下床。
他这一动那军医就急忙跑了过来,见他这副不爱惜自己身体的模样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将军你这是何苦!要找什么吩咐一声不就好了,何必自己亲自下床。”
陈煌澈闻言速度不减,一边起身寻找一边开口问:“人呢?她人呢?”
“谁?”刚问出口那军医就反应过来是谁,便接着道:“那姑娘五脏俱损,怕是…但我们没动她,一切都等着将军来。她现在在厨房那儿的一个空帐篷里。”
“不行,不行!她会冷的。快把她…算了,我自己去。”说着便大步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他就抱着她回到了他的帐篷,感受着她身体的冰冷,已经略有僵硬的四肢,他近乎痴狂地抱着她,自言自语道:“芜儿,你是不是冷?不要怕,我在我在。我帮你暖好不好?你快醒过来,好不好?不要闹了,好不好?芜儿乖乖哦,快点儿醒过来,好不好?好不好!”说到后面已然是带了哭腔。
他知道,他的芜儿,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他恨!他恨西宁国,恨那蛮族,恨那夏铭,但他最恨的却是他自己!但凡他能将这战事早点儿、再早点儿结束,那芜儿就不会来西境,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想到这儿他忍不住给了自己一拳。
慢慢起身,将怀中的人儿缓缓地放在床榻上,展开被子盖好。再抬头时,他眼中只余血色,走出帐篷询问了那蛮族的关押地之后便独自一人过去了。
那一夜的大牢,除了骨头的咔吧声便是惨叫。据第二日打扫的人说那间牢房没有任何的尸体,倒是有很多老鼠和一些小碎末,但地上却满是血迹……
自那以后,他们的将军——陈煌澈,变得更加寡言,甚至是不语,一身的凌厉,被他看一眼就好像是被剐了一刀,生生的疼。
然而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让人害怕的,还是那三日后的决战。这场大战,他算是将罗刹一名坐实了,明明是一身银铠出,回来时却是一身血甲,就连铠甲里面的衣袍也被染了色,脱下后甚至还能挤出些什么。
……
想到这儿,元则不由地看了一眼陈煌澈,此刻的他明显是占了上风,这凌冽的剑法,直指要害的打法,倒是符合罗刹二字。但他曾经也是一个翩翩少年郎啊,若不是因着十二年前那场巧合,或许他还会是个文人。
果真是…造化弄人啊!这般想着,他不由地摇了摇头。
“哐当”
这是剑落地的声音,循着声儿看去,只见那夏铭身中数剑跪在地上,而他的脖子上,正驾着新帝——陈煌澈的剑。
他看着他冷冷地说道:“你该跪的,是她!”说着就朝着他的膝盖踢了一脚,硬生生将他踹的转了个圈,在他转到了将军府的方向后这才给了他个痛快。
看着他的尸体,陈煌澈似是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眸,就在这时元则走到他的面前,开口唤道:“陛下。”
听到他的声音,陈煌澈睁开了眼眸,一睁眼就看见了一个红色的…平安结。
喉中一梗,眼中红色开始蔓延,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它,红色逐渐在他眼中蔓延,渐渐地汇成了一个身影,他忍不住开口唤道:“芜儿!”
那人儿似是听到了,回头冲着他笑着道:“阿澈。”
听着着熟悉的声音,陈煌澈缓缓地笑了,眼睛的泪也无意识地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了地上,滴落在了…元国的国土上……
(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