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亦人情之化也。妖魔鬼怪,光怪陆离都是表面,看久了,人心才是真相。
被妖猫附身的陈云樵妻子,站在屋檐之上,口中一边念唱着《清平调》,一边起弄着和杨贵妃相似的舞曲。这个全片最诡异也最唯美的画面,终将揭开掩藏在大唐繁盛绚烂背后的真相,揭开一段绵延了三十年的生死绝恋。
《妖猫传》改编自日本作家梦枕貘的魔幻小说《沙门空海》,癫狂诗人白乐天(也就是白居易)和由倭国而来的和尚空海相遇长安,却意外触发了横跨三十年,有关王朝兴衰的惊天秘密,随着妖猫的频频出现,各色人物一一登场,场景更迭于繁复层峦的宫廷,宅院,青楼,街市,庄严寺庙,寒冰古墓。电影用了细密而浩大的工程,复原了大唐盛世的绮丽和壮观。
触手生温,又难掩凄凉。回头思量,却都已成空。
伏惟大唐盛朝,霜露攸均。“极乐之宴”将盛唐的灿烂与荣耀,都浓缩在这一夜的一宴之中:临空飞舞的杨贵妃,在空中不断幻化的幻术师,披发打鼓的唐明皇,池边狂舞的安禄山,源源不绝的酒池,所有人都迷醉在这盛宴之中。电影用超乎想象的奇幻视听,为我们再现了这个旷古奇观。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极乐之宴上众人对杨贵妃的惊鸿一瞥,竟牵扯出一段解不开的命运纠缠,极乐之乐背后,是一股悠然而生的悲怆。
花开到极盛的时候,也是最接近腐坏的时候。繁花,烟火,圆月,美人,在妖猫的幻术中,这浮华瞬间就变成一片废墟,即是魔幻,也是现实。
《妖猫传》不仅是一部描绘大唐奇案的电影,也是一部见证唐朝由盛及衰的电影,三十年的时间,物换星移,曾经的前朝宫殿早已破败不堪,唯有妖猫的出现,才让人忆起那个曾经风华绝代的时代和那个香消玉损的红颜。如果说白居易是爱和美的追索者,在追索中制造悬念,那么白龙附身的妖猫,就是爱和美的守护者,将悬念消解于守护之中。
电影以长安城妖猫奇案开启全片。前段是公案侦探片的构架,黑猫杀人,蛊毒食肉的桥段神秘惊悚。中段在回忆中将安史之乱,唐玄宗退位,杨贵妃之死等历史事件穿插其间,奇幻元素成为剧情的推力。最后的人猫对话,揭开幻术背后的真相和隐藏在真相背后的真爱传奇。故事层层递进,人物环环相连。
这是一个与既往不同的盛唐故事,故事一路循着《长恨歌》的创作轨迹而行,将唐玄宗李隆基和杨玉环的生死之恋,进行了更有想象力的解构。一个日本人视角下的大唐传奇,一首中国诗人的长诗,成了《妖猫传》的创作之源。在被历史纷乱掩盖的真相之下,有人为爱而生,有人为爱而死,有人为爱而化身妖魔。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长恨歌》里最打动人心的诗句,原来即是幻,也是真。在生死面前,爱可以被杀戮,也可以被救赎。
白居易和空海作为盛世的旁观者和追寻者,似乎也带着我们的足迹,让一场已经落幕三十年的极乐之宴,化作极悲之悲,再从悲伤中解脱,最后幻化成腾空的仙鹤的翅膀。空海寻找的大唐秘术在这一刻似乎有了答案,因为坍塌了对爱和美的信仰,而差一点被撕毁了的《长恨歌》也在这一刻复活。
多少次午夜梦回,我幻想着我活在玄宗的时代。把心丢在玄宗朝的不只白居易,曾经的大唐盛世,是世界文化史上最开放也最浪漫的一笔。
“长安二月多香尘,六街车马声辚辚。”梦枕貘的原著小说写了17年,期间15次来中国,只为更真实地触摸那个时代的余温,勾勒出最贴近内心的大唐盛世。而陈凯歌是一个善于揣摩人心的导演,他用了六年的时间再造唐城,将小说中的景观和气象一一还原,只为了让观众在回望那个时代时,始终在一个对的氛围里。
电影减少了很多小说中的人物支线,对真相的揭露过程也做了精简和调整,使得整部电影在线索人物的带领下,紧凑,顺畅,张弛有度。关于小说中哲学思辩的部分,因为时长的限制,电影里没有多做刻画,这样一来,脱离了自我参悟和心灵沟通,原本是小说核心人物的空海,形象变得很单薄,这也是很多观众对这个人物诟病的原因。
白居易最后对空海说:“《长恨歌》不是我写的,是白龙写的。”那个一生执着于杨玉环的少年,那个用生命去爱的少年,终于用另一种方式,永远陪在了她的身边。
如此,世间那么多爱慕她的男子,终有一人,没有辜负她的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