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色绢帕在荀老手中轻展,墨字筋骨分明,似藏着几分江湖锐气。“十年之期已到,弱女已长成,聪明机灵,练武精敏,返家亦不可荒废,望荀老多加督促。” 他逐字读罢,眼角皱纹舒展,枯瘦的手指在 “练武精敏” 四字上轻轻摩挲,眼底泛起欣慰的光 —— 这丫头在钟南山下十年的苦修,真的是苦了。
院中风过,卷起廊下悬挂的青旗,旗上 “荀” 字猎猎作响。两个少年郎正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袱,包袱角露出半截银鞘短刀,显然是早把接妹妹的行头备妥。“爹,快些走吧!再迟些赶不上城外的驿站了!” 大孙子荀青吉抬手拍了拍马鞍,马蹄在青石板上轻轻刨着,似也急着去接那位久未谋面的小主子。小孙子荀青图则忙着吩咐下人检查马车上的水囊与干粮,目光却频频望向正厅,只盼荀老快点出来。
就在此时,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一道略显慌张的呼喊:“荀庄主!急事禀报!” 只见一名劲装汉子翻身下马,腰间佩刀还在微微晃动,显然是一路快马加鞭赶来,连额角的汗水都来不及擦,便快步奔进院中。
“老爷,今年晨山派的春品要提前到这个月的初七!” 汉子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几分喘息,“咱们荀家晨山分舵按往年规矩,本是下个月才需筹备春品,可今年不知何故,竟要提前二十天!舵主让小的快马加鞭来通报,请庄主即刻做好前往晨山分舵的准备。”
荀老眉头一皱,手中绢帕不自觉攥紧:“春品乃是晨山派每年重中之重的事,向来循规蹈矩,为何突然提前?” 他久在江湖行走,深知晨山派行事沉稳,这般临时改期,背后定有缘由。
“舵主只说事态紧急,让小的务必尽快传讯,并未细说原因。” 汉子垂首答道,“具体事宜,还需庄主亲自去了晨山分舵,当面问舵主才能知晓。”
“知道了。” 荀老沉吟片刻,语气沉了下来,“你先下去休整,明日一早,随我一同前往晨山。”
汉子应声退下,院中的气氛瞬间沉静下来。荀夫人提着裙摆从内院走来,素色衣裙上绣着暗纹云纹,虽不施粉黛,却自有一股端庄气度。她目光扫过汉子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两个面露失落的孙子,便知接女儿的事,怕是要暂且搁置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到荀老身边,低声道:“看来,咱们得给丫头捎封信,让她再等等了,等春品过了再去!”荀夫人一脸担心的样子。
“娘!爹去忙晨山派的事,我和大哥去接妹妹就好!” 阿图攥着腰间银鞘短刀的穗子,往前跨了半步,声音里满是急切,生怕晚说一句,娘就改了主意。他眼神亮得像淬了光,望着荀夫人,连呼吸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雀跃 —— 这可是他第一次脱离爹的庇护,独自闯江湖,光是想想,掌心就微微发热。
“正是,娘。” 阿吉上前一步,与阿图并肩而立,少年身姿已见挺拔,语气比阿图沉稳几分,却也藏不住期待,“我与阿图虽未独自远行,可这些年跟着爹练的剑法、心法也不是白学的。此番去接妹妹,正好趁机历练,总不能一直躲在荀家的护佑下,成不了真正的江湖人。” 他说着,抬手按了按背后的长剑,剑鞘上的铜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荀霄望着两个儿子眼中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眼底却藏着几分欣慰与考量:“看来你们是真的长大了。也罢,历练本就是江湖儿女的必修课。不过路上需得有人照应 —— 让秋时陪你们去,他跟着我走南闯北多年,武功、心智都靠得住。”
话音刚落,荀夫人便急了,抬手拉住阿吉的衣袖,眉头拧成一团:“老爷!孩子们长这么大,连荀府百里外的地方都没去过,这一去要走千里路,还要过枯荣城那样的江湖地界,你怎能放心让他们独自去?” 她声音里满是担忧,目光在两个儿子脸上来回打转,生怕漏了半点不妥。
“娘!您别担心!” 阿图晃了晃荀夫人的手,转头看向立在廊下的荀秋时,偷偷朝他眨了眨眼,“秋时叔可是爹手下最厉害的护卫,当年在黑石岭一人击退过五个山贼呢!有他在,咱们肯定没事!”
荀秋时闻声上前,一身玄色劲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腰间佩着一柄玄铁刀,刀鞘上连个多余的纹饰都没有,却透着一股慑人的寒气。他对着荀夫人微微颔首,声音沉稳如石:“夫人放心,此行我会寸步不离两位少爷,只走官道,不涉江湖纷争。若遇歹人,我这把刀也不是吃素的,定能护得他们周全。” 他说话时眼神锐利,虽不苟言笑,却让人莫名安心。
荀夫人看着两个儿子满是期待的模样,又听荀秋时这般保证,知道再劝也无用,只好拉着他们的手,一遍遍嘱咐:“路上少管闲事,莫要与人争强好胜,听秋时的话。到了青鸾山,接了妹妹就赶紧回来,切不可在外逗留。” 说着,又从袖中取出两个锦囊,塞到他们手中,“这里面是伤药和盘缠,记得贴身放好。”
此时,别院二楼的窗棂后,荀老庄主正凭栏而立,手中握着一枚通透的玉佩。他将楼下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见两个重孙眼神坚定,秋时又沉稳可靠,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悄悄点了点头 —— 这荀家的后辈,是该见见江湖的风浪了。
不多时,阿图、阿吉便带着行囊,跟着荀秋时来到荀老庄主的住处告辞。老庄主望着三个身影,只嘱咐了一句 “路上小心,遇事三思”,便挥了挥手。三人躬身行礼后,转身快步走向院门。
院外,三匹骏马早已备好,马鞍上绑着简洁的行囊,马首高昂,喷着响鼻。阿图率先翻身上马,动作利落,银鞘短刀在阳光下闪着光;阿吉紧随其后,单手按鞍,纵身跃起,稳稳落在马背上;荀秋时则最后上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按在刀柄上,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无误后,大喝一声:“走!”
三匹马同时扬起前蹄,发出一声长嘶,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 “哒哒” 的脆响,卷起一阵烟尘。阿图与阿吉并肩在前,少年意气风发,不时回头说笑;荀秋时则跟在身后,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沿途,护着两人往远方而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衣袂翻飞,宛如三道流星,朝着青鸾山的方向疾驰。
一路行来,皆是青山绿水,奇峰叠嶂。行了约莫三日,前方终于出现一座城池的轮廓 —— 城墙高耸,青砖黛瓦间透着几分江湖气息,正是通往青鸾山的必经之地,枯荣城。
护城河水泛着粼粼波光,映着远处枯荣城的城墙轮廓。三匹骏马踏碎岸边的青草,荀秋时率先勒住缰绳:“此处离城门尚有半里,先歇口气再进城不迟。” 阿图与阿吉应声下马,正欲俯身饮马,却听得一阵轻捷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抬眼望去,一队人马正沿着河岸快步走来。为首几人身着青色纱衣,衣袂拂过草叶竟不见半点褶皱,发髻上统一挽着枚黑玉簪,簪头雕着细密的云纹,素朴中透着难言的贵气。更奇的是,他们皆用纱巾遮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双沉静的眼眸,脚步急促却落地无声,明显是修习过上乘轻功的江湖人。阿图与阿吉下意识屏住呼吸,立在道旁静静观望,不过片刻,这队人马便如清风般掠过,只留下一缕淡淡的冷香。
“这是哪路江湖势力?看衣着气度,倒不像是寻常门派。” 阿吉望着远去的背影,眉头微蹙,方才那惊鸿一瞥间,他总觉这队人透着几分异样。
阿图摩挲着马鞍上的纹饰,随口应道:“秋时伯伯说前面是枯荣城,看他们来路,多半是从城里出来的吧?”
“未必。” 阿吉摇了摇头,眼神愈发清明,“咱们一路从荀府过来,沿途村镇民风朴素,寻常人家哪有这般讲究?方才我瞧得仔细,他们虽遮了半张脸,眉心却似有淡色印记,像朵梨花,瞧着像是特意描过的,虽浅淡却难掩精致 —— 这绝不是枯荣城本地人的装扮。” 他虽只扫了一眼,却将细节尽数记在心中,少年人的心细如发,在此刻显露无遗。
荀秋时闻言,脸色微变,抬手捻着颌下短须,沉声道:“吉儿少爷说的是眉心梨花印?莫非…… 是司空阁的人?”
“司空阁?” 阿图眼睛一亮,凑上前来,“秋时伯伯,这司空阁是什么来头?我怎么从没听过?”
“这司空阁行事极为低调,江湖上的传言本就不多。” 荀秋时缓缓道来,眼神中带着几分凝重,“前几年才在江湖上露了些踪迹,据说阁中人皆身怀绝技,且眉心会描一朵淡色梨花印作为标识。只是他们向来避世,极少在人前露面,更没人知晓阁中具体情形,倒像是刻意藏着什么秘密,不愿被外界窥探。”
阿图听得心痒,却见远处城门方向已升起炊烟,忙翻身上马:“管他什么司空阁,前面就是枯荣城城门了,我先去瞧瞧热闹!” 说罢,一夹马腹,银鞘短刀在暮色中闪过一道微光,骏马便朝着城门疾驰而去。
阿吉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荀秋时笑道:“这弟弟还是这般急性子。” 话音未落,也翻身上马,紧随其后。荀秋时望着两人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勒紧缰绳,策马跟上,玄铁刀鞘在马腹上轻轻碰撞,发出沉稳的声响。
三人快马加鞭,终于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进了城。此时暮色已浓,街道上的摊贩大多收了摊子,只剩零星几家店铺还亮着灯火,少了白日的繁华热闹。荀秋时寻了间挂着 “悦来客栈” 招牌的院落,只见客栈门楣上挂着两盏红灯笼,门口的伙计正热情地招呼着客人,看着倒还算舒适。
进了客房,阿图便瘫坐在椅子上,一脸懊恼:“哥,我还以为能赶上白天的热闹,谁知道紧赶慢赶,还是晚上才到。这枯荣城明明是江湖上有名的繁华地,我连多看两眼的机会都没有,明天就要走,也太亏了!” 说着,还故意垮着肩膀,装出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阿吉坐在他对面,倒了杯茶水递过去,温声安慰:“既然如此,咱们明天便在城里留一天,好好逛逛再走。反正接妹妹也不急在这一时,出来历练本就该多看看江湖风物。况且,咱们先摸清城里有哪些好玩的地方,等接了妹妹返程时,还能带着她一起来,岂不是更好?一会儿咱们跟秋时伯伯说一声便是。”
“对啊!” 阿图瞬间来了精神,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连茶水都忘了喝,转身就往门外跑,“我这就去找秋时伯伯说!”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一串轻快的脚步声。阿吉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满是笑意 —— 这趟历练,有这个活宝弟弟在,倒也不会沉闷。
夜已深,枯荣城的天空像被墨染过,一轮细月如黑布上撕开的小缝,勉强漏出点微光,零星几颗星星散在天际,显得格外寂寥。街道上早已没了白日的喧嚣,只有晚风卷着落叶,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忽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客栈的屋顶,脚尖在瓦片上轻轻一点,便消失在夜色深处。不过片刻,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喊:“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啊!” 喊声刺破了夜的宁静,紧接着,泼水声、水桶碰撞声、杂乱的脚步声与哭喊声交织在一起,瞬间响彻整座城池。
悦来客栈的客房内,青吉正闭目调息,听到动静猛地睁开眼,手中的剑穗不自觉攥紧。他快步走到隔壁,用力敲了敲青图的房门:“阿图!阿图!” 可敲了半天,房内却毫无回应。就在这时,荀秋时也提着玄铁刀出了房门,眉头紧锁:“外面动静这么大,青图去哪了?”
“我方才听着喊声,让他出去看看情况,想着他应该就在附近。” 青吉随口答道,起初并未在意,可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火光,心头突然一紧 —— 阿图性子莽撞,万一撞上什么事可就糟了。荀秋时毕竟年长,见青吉神色变化,便知他心里发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别急,我去楼下问问伙计,看他有没有瞧见青图出去的方向,你在客栈附近找找。” 说罢,便提着刀快步下楼。
青吉咬了咬牙,转身回房取了佩剑,快步冲出客栈。夜色中,火光染红了半边天,他望着混乱的人群,心里满是担忧:“这臭小子,不会真跑去火场凑热闹,还惹出什么祸事了吧?”
而此时的青图,正踩着屋顶的瓦片,追着一道黑影上蹿下跳。原来,他被夜里的寂静憋得难受,趁青吉和秋时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客栈 —— 他早就想看看,这宵禁后的枯荣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他晃悠在空旷的街道上,踢着路边的石子,嘴里嘀咕着:“也没什么不一样嘛,月亮没山庄的圆,星星也没家里的多。” 可走着走着,却见前方一座大庭院外,竟有人陆陆续续进出,灯笼的光映在朱红大门上,显得格外热闹。
“都宵禁了,这家怎么还这么热闹?难道有什么好事?” 青图眼睛一亮,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足尖点地,身形如轻燕般跃起,稳稳落在了庭院的屋顶上。
趴在瓦片上往下一看,青图不由得低呼一声:“好家伙!原来是在过寿宴!” 只见庭院里摆满了酒席,宾客们衣着华贵,言谈间气度不凡,主位上坐着一位白发老者,虽满脸皱纹,却眼神锐利,一看就是大有来头的人物。“这排场,比咱们文澜山庄办春品时还大,宴请的客人也都是有头有脸的角色,怪不得宵禁了还这么张扬。”
正看得入神,青图突然瞥见对面楼房的屋顶上,竟也坐着一个白衣男子。那男子背对着他,身形挺拔,手里拿着个青色玉壶,正静静望着庭院里的热闹,显然也是来 “看热闹” 的。“他是这家的守卫?可瞧见我了也没发难,难道也是同道中人?” 青图心里犯着嘀咕,却按捺不住性子,脚下一用力,纵身跃到了二楼屋顶,落在白衣男子身旁。
白衣男子被惊动,转过头来,见是个穿着劲装、带着几分莽撞的少年,先是一愣,随即又恢复了淡然的神色,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青图被这沉默的气氛弄得有些尴尬,率先开口打破僵局,笑着说道:“看来兄台也是深夜难眠,才有了偷窥别人家好事的癖好?”
白衣男子挑了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清冷:“谁和你一样?” 说罢,他抬手举起青色玉壶,仰头往嘴里灌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滑落,却丝毫不显狼狈,反倒添了几分洒脱。
青图被噎了一下,却毫不在意,反而凑得更近了些,自来熟地说道:“哦?难不成兄台是这家的人,嫌下面太吵,才来房顶上喝酒清静?既然如此,那这酒也该分我一口尝尝,别这么小气嘛!” 说着,便伸手想去拿白衣男子手中的玉壶。
白衣男子闻言,手腕微转,竟真的将青色玉壶递了过去。他眼睑半垂,眼尾泛着淡淡的红,显然是有了几分醉意,目光落在阿图身上时,带着几分朦胧的随意,仿佛全然不在意眼前这陌生少年是心存善意还是别有用心 —— 或许是真的醉了,或许是本就这般散漫,懒得计较。
阿图毫不客气地接过酒壶,仰头便灌了一大口。酒水入喉,先是一阵清冽,随即涌上醇厚的酒香,顺着喉咙滑入腹中,暖得人浑身舒畅。“好酒!” 他忍不住赞了一声,抹了把嘴角的酒渍,好奇地问道,“兄台既有这般好酒,为何独自在这屋顶喝闷酒?下面寿宴那般热闹,去凑凑趣多好。” 他向来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见人便想问个究竟,全然没注意到白衣男子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白衣男子没有答话,只是望着庭院里觥筹交错的场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空了的酒壶边缘。阿图见他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索性挨着他坐下,一同看着下方的热闹。夜风卷起两人的衣袂,一个活泼好动,一个沉静淡然,虽各怀心事,却在这寂静的屋顶上,莫名生出几分难得的安稳。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突然从楼梯口传来,打破了屋顶的宁静:“二哥!你怎么又一个人在这儿喝酒?大哥正忙着帮爹爹招呼客人,你倒好,躲在这里清闲!”
阿图本已半躺在瓦片上,听见声音猛地坐起身,晃了晃手中的酒壶,笑着接话:“谁说他一个人?我这不还陪着嘛!”
那少女显然没料到屋顶还有旁人,先是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待看清阿图的模样,才皱着眉反问:“我…… 我刚才明明没看见你!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她穿着一身粉色罗裙,发间别着枚珍珠发簪,眉目清雅,带着几分娇憨的警惕,倒像是只被惊动的小雀。
阿图见她这副模样,更觉得有趣,故意逗她:“你家这位二哥,我陪了他大半个时辰,他都没问过我是谁。怎么你一来就追着问?我偏不告诉你!” 说着,还朝她做了个鬼脸,眼底满是狡黠。
“你!” 少女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脸颊瞬间涨得通红,瞪着阿图的眼神像是要冒出火来,却又觉得自己方才贸然发问确实有些唐突,只好跺了跺脚,将气撒在一旁的白衣男子身上,“二哥,良折姑姑让我来喊你去礼堂,说有贵客要见你。我去你屋里没找着,就知道你又跑到这屋顶来了,没想到今天还有人陪你坐着呢!” 她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显然是平日里习惯了二哥独自待在屋顶,如今多了个陌生人,心里竟有些不自在。
白衣男子这才缓缓起身,将空酒壶别在腰间,声音比先前沉了几分:“知道了,你先回去回禀姑姑,我片刻就到。” 说罢,又仰头将阿图递回来的酒壶里剩下的酒喝了个干净,动作利落,不见半分醉态,倒像是方才的朦胧都是装出来的。
阿图见他要走,也跟着站起身,学着那少女的语气,故意拖长了调子喊了声 “二哥”,笑着挥挥手:“看来你要下去忙了,那咱们有缘再见!”
白衣男子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的醉意已然散去,只剩下几分清明。他愣了愣,随即唇角微勾,竟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小哥倒是有趣,下次若有机会,再与你共饮一杯。” 说罢,便转身顺着楼梯下去,快到拐角时,又回头朝阿图微微颔首,才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阿图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摸了摸下巴,嘀咕道:“这家人倒真是奇怪,下面热闹得像过年,上面却藏着个冷面二哥,还有个娇蛮的小妹,怎么看都没咱们文澜山庄自在。” 他想着想着,又想起了家里的事,“不知道爹爹在晨山派的春品办得怎么样了,娘做的粘包,现在怕是已经蒸好了吧?” 一想到娘亲的手艺,他顿时没了继续看热闹的心思,“算了,还是早点接了妹妹回家,才能吃上热乎的粘包。”
说罢,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瓦片碎屑,足尖点地,身形如轻燕般跃下屋顶,朝着客栈的方向掠去。夜色中,只留下那座热闹的庭院,还在继续着属于它的喧嚣。
枯荣城的风里,总裹着三分江湖气,七分市井烟。提及城南那座青砖黛瓦的深宅大院,便是挑着担子的货郎也能说上三分 —— 那是城主爱妃的娘家严府。这严家可不是寻常富贵,论实力在枯荣城能与城主府分庭抗礼,手中握着布匹、盐茶、木材三道命脉,城中每三座商铺便有一座挂着严家的商号,就连周边七城也遍布其分号,江湖人称 “枯荣钱袋子”。
唯有青图这初来乍到的外乡人,望着那朱红大门上鎏金的 “严府” 二字,只觉一股迫人的气派扑面而来。他虽不知这宅院的来头,却从门丁腰间暗藏的玄铁弯刀、墙头上隐约可见的暗哨身影,瞧出这绝非普通富绅宅邸,腰间的青钢剑不自觉紧了紧。
离了严府,暮色渐浓,忽闻一阵蛙鸣从巷尾传来,混着湿润的水汽。青图循着直觉拐过两道巷口,眼前骤然开阔 —— 一汪碧湖横在眼前,满湖荷叶如绿伞铺展,粉白荷花点缀其间,荷香裹着清甜的水汽,顺着晚风沁入心脾。
“明日若带阿吉来此,他定要折支荷花插在剑穗上。” 青图望着满湖盛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上哥哥青吉刻的 “吉” 字,眼底泛起柔色。他就这般立在湖边,任暮色漫过肩头,直到远处传来 “噼啪” 声响。
骤响惊回神,青图抬眼望去,只见湖对面那座朱门大院突然窜起火光,橘红烈焰舔舐着飞檐翘角,不过片刻便将半边夜空染得通红,荷塘的碧水也被映得波光粼粼。“不好!” 他低喝一声,足尖点地,身形如轻燕般掠过湖边矮栏,朝着火场疾奔而去。
火场外围已围了不少救火的百姓,青图正欲加入,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黑影从火场后墙一闪而过 —— 那人身形瘦削,黑袍下摆沾着火星,腰间鼓鼓囊囊似藏着兵刃,行动间悄无声息,显然是练家子。
“不对劲。” 青图心头一凛,不及多想,足尖在墙角青石板上一点,借力腾空而起,衣袖扫过墙头茅草,整个人如鬼魅般跟了上去,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青影,隐入火场旁的暗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