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37码的鞋

我害怕家乡的每一个冬天。

一到冬天,我就开始感冒,得很严重的鼻炎。

一整个冬天伴随着各种感冒药和针水,双脚和双手、耳朵,长了好多冻疮。

直到现在我还喜欢用“冬眠”这个词,其实是从很小的时候起,我真的很盼望可以睡上一整个冬天:从天变冷的那一刻开始,到温暖来临的时候结束。

所有的寒冷和病痛都跟自己无关。

到了冬天,不止是自己开始紧张,父母对我的呵护也进入到严防期。

从各处搜罗来各种奇怪的治鼻炎方子、治冻疮方子,我的鼻子和冻疮成了他们的试验品,除了照做,我无可奈何。

而爸爸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在冬天用生姜帮我搓冻疮。烫完脚,脚还烫得发红,冻疮“蹭蹭”地发痒,将一瓣砸烂的生姜按在冻疮上,用力搓揉。

那种火辣疼痒的感觉,直到现在还记得。

有一年县城的百货公司开始卖一种暖和的鞋,叫“毛皮鞋”,因为价格贵,只进了几双,买的人寥寥无几。

爸妈决定给我买一双这样的鞋。

那时候我上初中,正在长身体,他们商量的结果,给我买了一双37码的。

鞋子只穿了一个冬天,爸爸去世了。

现在想来,我是一个奇怪的孩子吧:

不准任何人说“你父亲已经去世”这个事实,就连爸爸的骨灰盒也不准下葬,一直放在家里。

每天上学跟他告别,回家的路上,总能摘到各种的小花,回来搁在盒子前面。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在那个小县城成了惊世骇俗的典范。

才刚考起大学,家里的亲戚们不容置疑地背着我,把爸爸的骨灰盒背上山,落葬。

我穿着这双37码的鞋去到重庆,在那里渡过了四个冬天。

四年后我毕业了,鞋子还没有穿坏。

我的脚长大了,终于长到了34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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