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的8月,我遇见了YO爸,那一年,我们都16岁。
军训过后的体育馆,江南的天气非常炎热,知了连续不断的叫声让四周显得寂静无比,汗水流到畅快淋漓反而有一丝凉快。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转头,正惊㤞,一个文弱白静的男生结结巴巴地说了句“对不起,我以为你是男的,我上铺的背影,和你很像。”不怪他,那一年我留了男生头,穿了白衬衫,形单影只(女生们都喜欢结伴同行)。
后来,他坐我后面的后面,中间隔了男友,而我和YO爸则更像是书友。
到了农忙的时候,他会向老师请假,家里不忙的周末,我们一起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看书,那些年我看了不少图书馆的外国文学名著,而他,也一定刷遍了古龙金庸梁羽生的武侠小说。
高三他分去了理科班,有几次晚自习我们一起溜出去,翻过学校的围栏,沿着学校北边的田地走,一直走到很远的小河边,听着一畦蛙声,什么话也不说,就那样一直走,我知道这个学霸在想什么,要不要继续上学.....
高考前,他把我约到四周教学楼围成的天井内,告诉我他在哪个考场,要不要一起考z大,那天,我被姨妈印红了裙子,话还没答完,就匆匆落荒而逃了,留下他满坑满谷的不解.....
等录取通知寄到,想告诉他我要去北方的一座海滨城市,才发现他家没有电话机,辗转打听到他如愿去了z大,主要的原因还是离家近,农忙的时候可以帮姆妈种菜施肥收稻子。
而我,一直不用担心这些,甚至在上大学前就有了一部联想彩屏手机,也如愿去了离家很远的城市上学,彼时年幼,只想走远....
大一的暑假,去学校找他,那时候的之江校区真美,在半山腰,古树掩映着尖顶的红砖古楼,宿舍里回荡着老地板嘎吱嘎吱的声响,偶尔有粉尘散落。
我们挤坐在白色粗布纹帐下,互留了通信地址,窗外大片的芭蕉叶在雨后被冲刷地油亮油亮,小松鼠在树枝间跳来跳去。
他黑了、瘦了、精神了,也会打趣了“我每顿都吃不饱,去食堂要翻过两个小山头,吃下去的几两米饭早就贡献给台阶了”
好在我们恢复了联络,还是像书友一样,一月写两封信,说说最近读了什么。
那时候我结交了一帮爱摄影的朋友,时不时地爬个山出个海,他也爱听我絮絮叨叨地说些采风途中发生的事儿,甚至也听我诉说最近又因为什么事情和男朋友闹了矛盾。
直到大三那一年,我彻底跟男友闹掰,他问我愿不愿意试着和他交往,我想了想,好像从没把他当异性,这个转变有点突然,于是,我们又不咸不淡地当了半年多知心朋友。
直到找工作前夕,他写了一封信,问我今后何去何从,能不能让他试一下和我交往,虽然没有谈恋爱的经验,但是会用心爱我。
那晚,我和闺蜜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看着脚下被拉长的影子,自言自语:“我想接受书呆子的追求了,这一次不能再拒绝,怕他伤心,影响找工作的士气,过了这半年再说吧!”
大四那年,我回杭州找工作,住在z大的玉泉校区内,他自豪地把我介绍给室友,用饭缸去学校外面的小餐馆打包皮蛋黄瓜汤,这么多年,每到夏天我就想念这种清清淡淡的味道。
有一晚,去逛武林路,热了进银泰百货纳凉,有一双粉色的皮鞋,鞋底有干净的小碎花,我就觉得好看,但从没想过要买它,整年穿运动鞋的人,没勇气穿粉嫩的皮鞋。
第二天晚上,他说骑自行车带我去个地方,然后一路从玉泉把我驮到了银泰,后来才知道,那双我从未穿过的皮鞋让他啃了好几星期的馒头,卖了一个半月的学校电影票,那双鞋,后来成了我的嫁妆。
那个夏天,他的工作已基本谈好,在上海,也算离家近,我的,还不知所踪,闺蜜决定去广州,我稀里糊涂也想去,等到我们去广州的时候,YO爸已在广州落脚,签约了一家汽车公司,那是闺蜜第一次见到YO爸,我们站在南国燥热的晚风里,看远处灯光闪烁,“我觉得你真应该嫁给他,你这样说风就是雨的,就应该让他来稳住你”,那是我第一次考虑结婚这个事情。
但是我父母很反对,理由很简单,他家太穷了,我想我现在能够理解爸妈当时的心理了。
那一年,我拒绝见所有的相亲对像,最后,顶着战胜的荣光披上红盖头耀武扬威地坐上了迎亲的花轿,在婚车盛行多年的当时,花轿是多么特立独行,我们的初衷不是为了标新立意,是确实没钱租用婚车,没有蜜月,没有婚纱照,没有钻戒,但还是热热闹闹地结婚了。
请村里年长的老人来当司仪,直接明了,新娘一到,上拜祖宗下拜母亲,最后夫妻对拜,礼成。
洞房花烛夜,家里没有卫生间,趁着月光偷偷溜到后院,新婚的丈夫为我把风,YO爸的第一句誓言是“老婆,我一定给你买个抽水马桶”“好啊,但我也喜欢露天厕所”。
那晚月光皎洁,我们慢慢穿过院子,走到村后的田埂上,有点凉,土地硬邦邦地,但还是让我想起了高三那个蛙鸣的夏夜,和学校尽头那条穿流不息的河,那一刻,爱意如月光沐浴着我们,也许,我一直在恋爱,只是不曾自觉,谢谢你的热情一直驱动着我,直到送入洞房那一刻......
婚后,我们有了小YO,搬去了喜欢的城市生活,女儿也随了我们,喜欢看书,闲暇的日子里,三个人,一壶茶,我给女儿讲故事,YO爸在一边练练字,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却也平安喜乐,在柴米油盐中,从未有过争执和分歧,就如同生而是夫妻,我们一起旅行、读书、写字、看电影、看展览、嘘寒问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