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愿望,我想要的,我心心念念的,上苍都给了我答复,或快或慢,或喜或忧,我都一一地收到了,即使有一些石沉大海悄无声息,但走着走着,偶然回首,也会发现它好似来过,我却未察觉。正如眼前这一片金色的油菜花,曾经我在梦里想了千回,无人知,我在心中盼了百转,无人懂,现在,终于如庄周梦蝶,赐予我金色花田。
我站在古渠边,听水车在边上一圈又一圈的转动。我眯着眼看着,模糊不清,阳光刺穿我的视线,让我不得不低头,我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尽花海的每一朵浪。我的左手握着手机,右手拿着高度数的眼镜,我知道,只要手机一拍,1300万像素可以收尽百亩花田,丝毫不差;我也知道,戴上眼镜,我可以数清每一朵花瓣,脉络分明。这些我都知道,却始终没有动一动指尖,对这期盼许久的美,我有强烈的占有欲,我决不能让它们把这美分去点滴,即使它原本也是属于我的。
远处看不清,我便走近,对这片生我养我的田地,我知道看似毫无间隙的花海下有密密麻麻的田路,我闭上眼睛都能走,记忆是我永久的导航。田埂上偶遇三两少女,由远而近,似挽着手,笑语盈盈,暗香浮动,转身细看,原来是鬓角的黄花。我怔怔地站在这里,仅小小一朵,就赋予了她们小女人的娇羞和举手投足的暗香,对这些在我眼前盛开着的油菜花,我的突然心中怀了一种莫名的妒忌心思。在那样强烈的妒忌驱使下,我猛地伸手抓住,紧紧地,想采一大把抱在怀里,而当指尖触碰到花茎的这一秒,我心头开始缓缓漫过一阵痛苦,一个声音似在耳边冷哼:“你手上尽力抓着的,不过只是一刹的美,从前你没有料到会有,今后你也会忘记你曾拥有。即使你生在这里,于油菜花而言也只不过是一个过客,与千千万万来这里的游客并无二异。只有油菜花才是完完全全属于这片土地,永远在这里生长,盛开,凋谢,百世轮回。而你,可以来,但必须走,你带不走,即使是小小的一片花瓣。”罢了罢了,颓然而去,我也终于明了,喜欢是占有,而爱是克制。
在今年以前的八百多年里,这片家门口的土地一直是村民的宠儿,年复一年的翻动泥土,竭尽全力的种上最有价值的作物,绝不肯有丝毫懈怠与片刻荒芜。但若你以为我们对土地只有功利心,那就错了。我们是不可能在这里种上热情似火的玫瑰,种上雍容华贵的牡丹,亦或是妖娆无格的芍药,可大山中的我们也懂诗意的栖居,油菜花就是我们最佳的选择,我们爱它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
在花中流连,不觉低吟卞之琳的《断章》: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我拿起手机,无论指向哪个角度,都是一幅完整的图画:看那些牵着手的情人们,轻吻着花儿许下金色的誓言;看那些追着蜂蝶的孩童们,在青色的田埂上欢唱无忧的年岁;还有那些如我一般在攫取美的人儿,若我们在镜头里偶然相遇,你无须讶异,也不必惊喜,金色浪花是你眼中的景,而你是我心中的梦。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什么是诗和远方?你搭上飞机去欧洲,戴着墨镜,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是远方不是诗,你在城市花50万首付一套房豪华精装修是苟且不是诗。诗和远方,是你踩着湿软的田埂,穿行在油菜花海,伸出双手轻拂过金色海浪,除了这一身暗香,你一无所求。你没有浅唱低吟,生活却过成了一首诗,你没有长途跋涉,脚下方寸就是你的远方。
油菜花田,你的诗,他的远方,我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