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爱“受凉”
文/苏小北
一
卢砚博那天应酬的时候,喝多了,各种难受,回到家里,空荡荡的屋子,让他的心没着没落的,一股莫名的惆怅便涌上心头。百无聊赖间,他打开了电视,无意中发现湖南卫视在播放一档节目——《爸爸,去哪儿?》看着看着,他的酒,醒了。
自从2年前跟邓雨薇离婚后,他跟女儿间的联系似乎就松了。倒不是因为邓雨薇不给机会,主要是他自己太忙,忙着各种应酬。细细想来,女儿朵朵应该跟陆毅的女儿一般大吧。看着电视里,陆毅给他女儿做饭、洗脚,当女儿哭闹时,他抱着她耐心安慰,卢砚博的眼泪就下来了。他是个好强的男人,只是,此刻他心中的某根弦被莫名触动了。
10年前他跟邓雨薇在北京相识,都是“农二代”的他俩,为了在这个陌生的大城市里站稳脚跟,生活十分清苦。他们吃菜场的减价菜,有时候还捡过人家扔在地上的烂菜叶;他们穿地摊上的廉价衣服,为便宜几块钱跟摊主争得面红耳赤。她唯一值钱的,是结婚时母亲给她做得大红棉袄,因为一直舍不得穿,被束之高阁;他的一件外套,里里外外缝缝补补,一穿就是三五年。后来,他们有了可爱的女儿朵朵,生活变得更加捉襟见肘。他为给孩子买便宜的奶粉,大冬天的穿着单衣在外转遍各大超市;她为省钱,一狠心把结婚时的大红棉袄拆开,给女儿做了几身新衣服……
卢砚博想起那些年的日子,他并不觉得苦,他甚至觉得再也没有比那更甜的日子了,真的。他那时候每天都想着好好工作,好好赚钱,让邓雨薇娘俩过上好日子。他每天都想着各种办法省下口粮,只为回家的时候给娘俩买上一个热腾腾的烤地瓜;下班回来,远远看见邓雨薇抱着朵朵,在胡同口翘首企盼,他就觉得有股蜜糖做的暖流在心间滋润着。
他本来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甜下去,不想,他们的婚姻却遭遇暗礁。矛盾发生了,在他的生意出现差错后。
卢砚博有经济头脑,也有野心,经过多年的摸爬滚打之后,他早就让他们的生活更上了好几层楼。他不再是当年只能让老婆孩子窝在地下室的愣头青,最风光的时候,他的公司有上百号人,自己在北京有好几套房产。人在春风得意的时候,往往容易忘形。他轻信了朋友,放了好大一笔款,以为可以大赚一笔,没想到却赔了个底儿朝天。公司垮了,人也散了,北京的大部分房产被抵债,就剩下他们住的这套小房。卢砚博一时间觉得老天跟他开了个玩笑,一下子把他从富翁变成了乞丐。于是,吵架成了他们的家常便饭,没休没止。他有他的理由,她有她的道理,两人各不相让。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朵朵,一个不满3岁的孩子,面对他们无休止的争吵,只敢躲在门后,睁大惊恐的眼睛,然后吓得哇哇大哭。
二
邓雨薇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更不是蜜罐子里泡大的。因为家境贫寒,她刚念完高中,便背井离乡孤身闯北京。刚来北京,她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出门都得带上地图;她租住在阴暗逼仄的地下室,经常要忍受莫可名状的恶臭和嘈杂;为了省钱,她经常馒头就咸菜,一直吃到自己想吐……
认识卢砚博的时候,他俩除了年轻,一无所有。谁说青春就是最大的财富,至少在他们看来,那是他们当时唯一的财富。卢砚博没有给邓雨薇轻许过任何承诺,他习惯用行动来证明;邓雨薇也未曾往卢砚博要过任何承诺,她知道自己是苦水里泡大的,再苦,有爱人陪同,那就是甜。至于其它的,她从未考虑过。
她原本以为可以守着丈夫,陪着女儿,一家人就这么安稳平静的生活着,哪怕依旧清苦。可是,没想到卢砚博有更高的追求。随着丈夫的事业越做越大,她的开心却越来越少。卢砚博有太多的应酬,太多的工作,归家的脚步越来越晚。她习惯了做好饭菜,在家等他,然后一家人围着餐桌和和美美。可是,饭菜总是热了变凉,凉了她再热,他仍旧不见着家,往往一回来,都午夜时分,女儿早已睡熟,而他则踉跄着,满身酒气,熏得人睁不开眼。
做生意,有时候就跟坐过山车一样,有高峰,当然就会有低谷。在卢砚博事业高峰的时候,邓雨薇其实也是担惊受怕的,她最怕丈夫的身体在众多名目繁杂的应酬中变坏,更担心他一个不小心,所有的财富王国又会怦然坍塌。尽管她没有参与,但这个讯息发达的社会,经济泡沫如许繁多,怕是任谁也不会觉得一夜暴富和一夜暴穷有什么可惊讶的。
只是,邓雨薇没想到卢砚博是这样地不堪一击,一次失误,就让他自暴自弃。如果命里注定邓雨薇没有享福的命,那么她认了。但是,她没有办法接受的,是卢砚博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把坏情绪带回家,尤其当她看到朵朵惊恐的双眼和满脸的泪痕。而他对这一切熟视无睹,仍旧借酒浇愁,买醉归家后就开始各种争吵。他也有清醒的时候,也会良心发现,表示后悔。但很快,他又故伎重演,屡教不改。她伤了,怕了,实在是不愿意让女儿也伤了,怕了,连那最后的一丝亲情都荡然无存。
这种没有安宁的日子,邓雨薇受够了。选择离婚,是她斟酌再三的。当卢砚博接到法院传票时,他着实慌了。他深知妻子的贤惠,当年那么贫寒,她都不离不弃,这次怕是真被自己伤了。他赶紧号召所有亲朋好友极力挽留,并立下毒誓,再不喝酒,再不争吵。然而,邓雨薇去意已决。卢砚博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他居然鬼使神差地犯了混,说邓雨薇如果执意要离婚,那就让她净身出户。
邓雨薇果然没有要卢砚博一文钱,她只带了女儿,然后就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了。
三
邓雨薇带着女儿离开了生活多年的北京,东挪西凑地在临近北京的郊县交了套小房的首付款。多年在外漂泊,她深知颠簸之苦,所以,为了给女儿安定,她首先就要给她一个稳定的住所。在这个安静的小城,她找了一份相对轻松的工作,目的是为了空出多一点儿时间来照顾女儿,尽管收入微薄。
当身心进入一个新的环境,曾经的过往也仿佛慢慢远离。她依旧待人随和,脸上时常挂着谦卑的微笑,她总是把朵朵打扮得干净齐整,在旁人看来,她跟女儿是一对快乐的母女。有好心人会关心她,问起孩子的父亲。她总是笑着坦白道,离了。她不是坚强的人,只是既然她做出了选择,除了坚强,她别无它法,况且她还有女儿。
离婚时,她带着女儿,净身出户。虽然小城的消费不高,但收入微薄,母女俩的日子过得十分拮据。她本不是养尊处优的人,所以再苦于她而言,也算不上是什么大问题。从小在农村,后来孤身上北京,吃苦受累也好,担惊受怕也罢,那些日子她都一一尝过。于艰苦的生活,她已经无所畏惧。可她最害怕的,就是让孩子跟她重温那些艰苦的日子。
为了让女儿衣食无忧,她除了本职工作之外,又揽了好几份兼职。比如,给小区的物业宣传栏做板报,照顾隔壁单元的孤寡老人,帮邻家的小孩辅导功课,给小区超市做收银员……她的时间除了照顾女儿,大部分都被这些活儿给填得满满当当。其实,身体累,是小事,关键是,有时候,心也特别累。
那天,她在超市收银,发现那位买菜的大姐给她的百元大钞是假钱,她没有揭穿,示意大姐换一张。结果,那人无理取闹,对她破口大骂。店里的同事都劝场,可那话听着却是句句都向着别人,末了,那人还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买个东西还受气”,这话让她觉得很难受。她何尝不想有个男人可以依靠,可是个中缘由又如何倾诉,向谁倾诉。难道女人就不能靠自己吗?难道女人自力更生有错吗?倔强的她强忍着泪,继续坚守在她的岗位上。说不累,那是假的,但只要女儿柔柔的小手抚过她的脸,或者轻轻揉着她的肩,她就觉得所有的付出都值得。
四
卢砚博其实很早就知道她娘俩的着落,只是,因为事业受挫,他元气大伤,加上离婚时,他做得那样绝决,所以,他一直不敢轻易打扰。偶尔因为思念的蛇缠绕太紧,他会打电话给邓雨薇,在电话里听听她们的声音,听女儿在电话里脆生生叫他爸爸。有时候,他会心血来潮驱车上百公里,只为躲在某处,远远看看邓雨薇和朵朵,见到她们都好,他也便安心了。
离婚这两年,他一门心思做事业,想着东山再起,好风风光光地把老婆孩子再接回身边。可是,生意似乎一直都没有什么大的起色。他也知道邓雨薇带着孩子生活也很艰辛,他试着通过亲友给她寄钱,可她却都如数奉还,并斥责他,如若再寄,她会跟孩子从他的视线里永远消失。他知道她是要强的人,这样的要强,总是让他莫名心疼和心酸。
此刻,他看着电视里那一副副感人的温情画面,他真想把老婆和孩子都接回到身边。歌词里唱:“老爸,老爸,我们去哪里呀?有我在就天不怕地不怕;宝贝,宝贝,我是你的大树,一生陪你看日出。”可是,细细想来,卢砚博在女儿的成长中都缺席了好久好久,他怎样配做一棵“大树”啊?他也不是个好丈夫,逼走了那么贤惠的老婆。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作茧自缚,自作自受。他猛然意识到,如若继续这样冷处理,再炽热的情也会凉透的。那原始地,对亲情的渴望,迫使他急需做些什么,才能释然。于是,他拿起了电话,拨给了邓雨薇……
成人总是固执地圈子自己所谓的“面子”里,其实真正美好的情感,哪里需要那么些虚空的“面子”。不如抛开面子,拿出真心,别让“爱”受凉,这才是赢得真情,获得幸福的王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