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走丢回来后,每天的工作就是陪我哥俩玩耍、接送上下学、尽忠尽职看家护院。小黑是一条相对比较温柔的狗,见着生人会不断吼叫,生人靠近时则会不断后退,主人在身边时才敢大胆向生人不断吼叫,但也始终保终保持距主人一米左右。这应该就是我们所说的狗仗人势了吧。
有一天,半夜里,我们发现小黑突然痛苦地低声嚎叫、身体不断抽搐地蜷缩着、口吐白沫,两眼直直地看着我们。坏了!肯定是吃了被毒死的老鼠!妈妈马上断定,因为之前也有一条狗是这样死的。快,马上准备盐和水!妈妈把一大包盐倒进了一盆水里,然后用碗不断给小黑灌盐水喝,吐了再接着灌。等到再也灌不进去盐水的时候,妈妈停了下来,看着我们说,接下来就只能看小黑能不能熬过去了。那天晚上,我们一直陪着小黑,不时摸摸它的肚子,希望能减缓它的痛苦,后来它痛得晕死了过去,我们都以为小黑熬不过去了。第二天,我们醒过来就马上去找小黑,惊喜地发现小黑醒过来了,正虚弱地喘着气。几天过后,小黑终于恢复了,又再活蹦乱跳了,似乎已然忘了它曾经在鬼门关的门口转了一圈......
小黑的命运是曲折多舛的。又是半年后的一天夜里,当我们都在熟睡的时候,父母亲被小黑急促不断地吼叫突然惊醒了,然后紧接就是一声响彻夜空的枪声,很响很吓人,妈妈说。枪声的那刻,园子猛地一下寂静了下来,只听见那回响的枪声。几秒后就听到了小黑急促的吼叫声,紧接着吼叫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远。那一刻,我们非常害怕,不敢开门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小黑是否还好。唯一能猜测的是,小黑应该没中枪,应该是被吓坏了,连链子也挣脱了。那天晚上,父母都没能睡着,看着我们不安的入睡。第二天早上,天刚微亮时,我们就开门去找小黑,却没有发现它的踪影,只看到地面上滴着好些血。糟了,小黑中枪了,要赶快找到它,我们把家附近的林子都找遍了,一遍遍叫着它,却没有找到它。农场里的人都听到了那半夜的枪声,说肯定是小黑的吼叫声误了小偷(多为当地黎人) 的好事,恼羞成怒的小偷就拿猎枪向小黑开了一枪,小黑中枪了肯定活不了了。
那时的农场基本上属于三不管,没出人员伤亡,警察是不会管这些小偷小摸的,更不会管牲畜这些事了。我们也只能寄希望于小黑没有伤得太重,逃到山林里了,但其实心里也很清楚小黑活不了了。然而,枪击后的第二天晚上,我们已入睡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小黑一边爬抓着门、一边向里吼叫着。小黑回来了,我们赶紧下床开门放小黑进屋,开灯后才发现小黑身上满是细小的枪伤口、一只眼睛也流着血。触摸它的身体时,它会因为疼痛而不断的呻吟,听着妈妈都哭了出来,我和哥哥更是害怕得哭了。原来,小黑是被小偷的散弹枪打中了,按身上的伤口算,身体里已嵌入了数不清的钢珠子。经过包扎、喂食镇痛药和近一个月的恢复,小黑再次从鬼门关逃了出来,而它付的代价是一只眼睛瞎了,以及身体上无数的钢珠子。
这次枪击后,小黑没能忘记那次的死里逃生,因为身体里钢珠子引发的不时疼痛一直不断地提醒着它那次恐怖的枪声。而小黑对突然的击响也变得更加敏感了。小黑一直坚强的活着、一直尽职的看家护院,就这样平安无事地过了数年。
直至我10岁那年,我们全家要搬迁至广州了,所有的行李家具电器都搬上了大货车,唯独不见小黑。 我哭着问妈妈,小黑不跟我们一起走吗?妈妈说,去广州的路上要过海关,牲畜是不能过境的,被查到是要罚款并处置狗的,只能送给邻居代养,以后有机会再回来(那时的海南岛是属于经济特区)。我终究是争不过妈妈,小黑被邻居牵走时的眼神是绝望的,它知道它被抛弃了......
到广州的数个月后,妈妈无意中地提起,小黑被邻居牵走后,一直不吃不喝,几天后便饿死了。而更可恨的是,邻居还把小黑吃了,我们也不知道小黑是因为抛弃而抑郁饿死的,还是因为邻居看小黑不吃不喝而宰杀的。妈妈一直没敢跟我们讲,因为这件事,有段时间我一直没有理会妈妈,责怪她当时没有带着小黑一起搬迁,妈妈也是相当的后悔。哪怕数年后,偶尔再提起小黑时,我们都在感叹小黑多舛的命运,更感惜小黑宁死的忠诚。此后,我们家再也没有养过狗。
都说猫有九条命,那时我天真的认为,小黑肯定也是有从九条命的,从走丢、到误吃毒鼠,到枪击,每次都能大难不死。然而,它终究还是逃不过被抛弃的忠诚的死......
2016.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