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落了雨,本以为是场偶阵雨,没料到是场连阴雨。
俞桥在窗前坐了一整夜,起初觉得听雨有趣,后来听着雨便没了睡意,顿时想起句古人的诗句来: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年轻时不明白的意境,等到了一定的年纪,放下了心头执念,也就看透了不少事情。总归世间的事,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当然……当然除了“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经上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这话是俞桥从位习得佛法的人处得知,他人生前几十年不信教不信佛,可经上的话解开了他多年的困惑。
缘分这事,本就是一个人在强撑,另一个人随心或进或退。暧昧阶段的情侣,总是喜欢这些你追我赶的游戏,他们将这称之为浪漫。然而这些浪漫终究会上升到肉/欲,浪漫从来不是罗曼蒂克式的浪漫,而是人类作为高级动物,为骗得对方身心的手段。
假如……假如一个人说追求精神上的恋爱,会被世人所不齿,当然世人也会隐晦的想到某些方面的疾病。但假如这个人的感情是为人世间所不齿的恋爱,那么则会有人歌颂他的伟大。
几日前,俞桥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自报家门。那人说:“俞先生您好!我是黄庭辉,黄庭耀的堂弟。”
俞桥对黄庭耀的家族,多少有些了解,至于这位雷厉风行的黄庭辉,机缘巧合之下见过几次。黄庭耀也曾对俞桥说过,往后若是有急事的话,可以去找黄庭辉。
俞桥是在三个月前到达拉萨的,那时距他失去黄庭耀的消息,已过了半年。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俞桥一气之下来到拉萨。这一住,就又是半年。
俞桥附和道:“您好,小黄先生。”
黄庭辉说:“请问余先生现在讲话是否方便?”
“方便,您请讲。”俞桥例行公事似的说。
黄庭辉说:“俞先生,请你近期务必回来一趟。机票我来帮您订,只需要您回来就好,到时我在机场安排专人接您。”
俞桥一惊,随即脱口而出:“是不是……有他的消息?”
“抱歉,您到时自然会知道。” 黄庭辉说完便挂断电话。
俞桥心烦意乱,披上外套下楼,到对面的商店里买了三瓶酒、两盒烟,继而折回房间。没过多久,手机有新消息进来,是提醒他按时乘机的短信。
次日,俞桥坐上回A市的火车。他上火车后,发消息给黄庭辉:小黄先生,我已乘坐今晚的火车归来,未能乘坐您安排的飞机,实在抱歉,若要派人接我,请来火车站。
十多分钟后,俞桥收到黄庭辉的短信:请俞先生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
乘坐飞机当然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俞桥喜欢听火车“哐当哐当”的声音,像老人在菜市场买菜,明知命不久已,然而在有限的时间中,依旧热爱生活。
到达A市,已是隔日晚上八点三十分,俞桥走在人群之中,脸上波澜不惊,内心早已汹涌澎湃。他明白,如果没有黄庭耀的允许,大家都会对他守口如瓶。
俞桥没想到,在车站接自己的人会是黄庭辉。但是当他走近时,黄庭辉似乎没认出他,他开口道:“小黄先生,您怎么会亲自前来?”
黄庭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又瘦又黑的男人站在不到两米的地方,他仔细辨认了几秒钟,不确定地问到:“您是俞先生?”
俞桥点头笑道:“和以前不大像了,是不是?”
黄庭辉亦是笑笑,继而说道:“车停在附近商场的地下车库,俞先生请随我来。”
城市有城市的好,晚上路边灯光璀璨,亮的如同白昼。
从前俞桥身处黑夜,阿耀是他唯一的光;如今他身处黑夜,佛陀是他唯一的光。从自我救赎到信仰救赎,他用了近一年的时间。
黄庭辉送俞桥到酒店大厅,临行前叮嘱道:“俞先生舟车劳顿,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您。”
次日,俞桥坐在酒店门口看日落,记起法国电影里的浪漫桥段,说是相爱的恋人在黄昏时分,站在叹息桥上拥吻,这样神灵自会保佑两人可以天长地久。
这时,黄庭辉匆忙赶来,人未到声先到:“俞先生您怎么不在房间待着?我找了许久才找到您。”
俞桥说:“我也没想到黄先生让我等了整整一天。”
黄庭辉面露囧色,说道:“实在抱歉,今天真的有事走不开。”
俞桥随手披上外套,说道:“没关系,我知道您很忙,只是……您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他?”
黄庭辉怔了片刻,而后说道:“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半年前我找不到他的时,便猜到了七八分。”俞桥自顾地笑了笑,“是他不让人说的,如今你来通知我,怕是他时日无多了吧!”
黄庭辉带俞桥去医院,途中他构思着见了黄庭耀该怎样处理,是扑上去给他一个拥抱?还是两两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站在医院走廊上,忐忑不安地问黄庭辉:“我这样可以吗?我晒黑了许多,他不会不认不出我?”
黄庭辉说:“不会,他记得你的声音。”
他忽然眼眶湿润,念叨着:“对,阿耀他怎么会认不出我呢?是我想多了。”
他推开病房门,轻手轻脚地向病床走过去,只见床上的人动了动身子,他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那人问:“是阿辉吗?”声音苍老了几十岁。
俞桥不敢搭话,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黄庭辉听到声音,应了声:“是我。”
那人又问:“还没找到俞先生吗?还是……他不愿见我?也对,换做是我,我也不会来的。”
俞桥让忍着情绪,轻声叹道:“你这是后悔了?”
“阿俞,你……什么时候来的?”黄庭耀听到他的声音,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俞桥记起他眼睛不好,下意识的去扶他。
黄庭耀却和正常人没两样,下床走到俞桥身边,分毫不差,令俞桥怀疑他是否真的失明。
直到黄庭耀说:“这么久了,你也没怎么变。”
俞桥觉得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附和道:“你终于相信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风生水起了。”
“信,我从头到尾都信你。”
俞桥问:“既然你信我,你是否愿意同我走?”
“当然愿意,”黄庭耀肯定地说,“但是人不能只顾眼前,不顾长远的利益。”
他说:“我只要现在。”
黄庭耀说:“阿俞,我是没有明天的人,但你不一样,你还有机会。”
可遇到了黄庭耀这样的人,往后的人生,还有别的机会吗?
次日,俞桥从医院醒来,病床上早已不见黄庭耀身影。他拨通黄庭辉电话,对方一直无人接听。他和阿耀,只是匆匆一面,这一面远远不够。
他回到酒店退房,被前台告知,房间续费至四月底,押金不退,预付的钱也只能退回一半。他心中烦闷,不知怎得,就与前台工作人员吵起来。他像个疯子一般,后来声音越吵越大,引得不少人围观。保安上前劝架,他又与保安撕扯在一起,打架过程中,脸上自然挂了不少彩。
酒店打电话叫来警察,将参与打架的几人带回派出所,他心中窃喜,又可以见到阿耀了。阿耀躲着他,他便想办法逼阿耀出来。
可笑又幼稚,像是青春期叛逆的孩子。
民警了解到情况后,请他喝茶,劝解他说:“有什么事可以心平气和的解决不是吗?何苦和人动手,这下闹大了吧!还好酒店不追究你责任,只是让你赔偿损失。”
他一副豁出来的样子,追问道:“警察同志,您还是让酒店追究责任的好,因为我也没有什么钱能赔偿的。”
警察是位四十岁出头的男性,这个年龄阶段的男人,没了年轻时的戾气,多了份沉稳和担当。他笑说:“你这样的年轻人我见得多了……”
警察正说着话,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俞桥起身,打算避开这通电话,却听到警察说:“没什么要避嫌的。”
俞桥没想到几分钟后,警察将手机开了免提,电话那边的声音传来:“俞先生,家兄昨天夜里病重,还望您理解。”
俞桥干笑了两声:“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是全世界最蠢的人?我昨晚分明睡在他病房。”
黄庭辉打断他:“家兄预感到身体不适,在您水杯中加了安眠药,家兄发病之时,您被换到别的病房。”
俞桥说:“他还真的用心良苦。我是不是该谢谢他,让我睡的安稳。”阿耀处处为他着想,可是阿耀也不问问他,他到底想要什么。到了如今这般地步,他只想与阿耀走完最后一段路。
“所以……俞先生,家兄如果能够醒来,我第一时间通知您。”黄庭辉继续说:“在此之前,我希望您保重身体,不要再出其他事了。”
这场闹剧最终收场,俞桥觉得自己无趣极了。
回到酒店后,整日待在房间不出门,吃饭皆是外卖、酒店餐,几日下来,人更加消瘦。
此时正直暮春三月,草长莺飞,一片大好风景。而俞桥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终于有一日,俞桥去了市区的寺庙,匍匐跪地,虔诚地求签拜佛。像他曾经在西藏那片土地上,走一步跪一次,像个佛教信徒。
经上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那么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阿耀比他承受的更多。
寺庙栽了不少桃树,他想起去年桃花盛开,他与阿耀一同前来的景象。阿耀开口道:春风不知人间恨,寺内桃花争相开。
他也附庸风雅了一番,说道:桃花若解离恨苦,明朝旧人送新人。
阿耀啧啧称赞,他也乐得享受。
新人旧人,春风桃花,向来只是时光流逝的结果,不必介怀。
俞桥迈入殿内,佛祖象高大而又威严,他觉得自己渺小的如同一粒尘埃。侧殿的菩萨低眉善目,救苦救难救众生,众生皆苦,菩萨也没能救助到每一个人。偏殿的金刚怒目星眼圆睁,心思邪恶的人若是看到,心中自会一惊,而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寺内的香火极其旺盛,俞桥得呼吸之间尽是香味,像是檀木香,又像是沉香。香料燃烧后,称为灰烬,生于土,长于土,归于土。
土,一切美好事物最后的归属。
俞桥陷入沉思,直到……有电话进来。几分钟后,他木讷的走出寺庙,在街边的台阶坐下,将头埋在膝盖间,抽泣起来。
这场隐秘而又伟大的感情,终究要随着黄庭耀的离世而变得人尽皆知。
俞桥怪诞的行为引得路人驻足,其中一位问道:“先生,你可安好?”
俞桥起初只是觉得难过,像是幼时饥肠辘辘的回到家,母亲未将饭做好,他胡乱吃了点东西垫底,便出门与朋友玩耍。等他再回到家中,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饭,他也坐在桌前,只是……当他夹起面条,才记起自己出门玩了多久,这时的面条肝肠寸断。
黄庭耀去了的消息,的确够让俞桥肝肠寸断,从此世间少了一个爱他的人。
俞桥低头道:“多谢,我还好。”
那人听到回复,便不再多管闲事,转身离去。围在俞桥身边的人也渐渐散了,他才敢大口喘气,像是缺氧的病人。
感情这场重感冒,到底是好不了的。
俞桥骗自己只要不去看、不去想,那么黄庭耀还在。
黄庭辉派来的人找到俞桥,见他情绪不好,也不敢上前打扰,只能等着。后来还是俞桥说:“麻烦送我回酒店。”
三日后,黄庭耀的葬礼如期举行,亲朋好友聚在大厅,个个低头私语。俞桥穿过大厅走到遗像前,上香、献花、鞠躬,他骗不了自己,黄庭耀真的走了。
年轻人口中的走了,大多是旅行前往目的地;年纪稍大人口中的走了,大多是人生的终点。
俞桥听到有人说:“就是那个人,听说黄先生将一般财产分给了他,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有人私语:“你不晓得吧!那人很不一般,听说黄先生清醒之时,最后见的人就是他。”
而后说闲话的人相视一笑,那表情像是在说:“你该懂得了吧!”
俞桥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他,毕竟若是没有黄庭耀,他的人生会平淡无奇,没有任何波澜不惊。可偏偏遇到黄庭耀,他的人生如同过山车般,半点由不得自己。
然而他现在才明白,平淡有平淡的好,疯狂有疯狂的后果。只是无论平淡、疯狂,原本习以为常的事情,隔上几百个日夜回望,都觉得凄凉。
黄庭辉问:“俞先生,往后有什么打算?”
他礼貌地笑道:“打算的再好,也抵不上变化,走一步算一步吧!”
黄庭辉说:“无论走多远,记得回来看看。”
俞桥便是从这天开始斋戒,也开始远离曾经发生的一切。他记得曾在书上看过这样的话:有些事不能言说,只适合埋藏。那么他要把黄庭耀妥善安放在心底,任谁也撼动不了。
天气渐渐好,阳光也一天比一天好,路边的柳絮漫天飞,柳絮似雪,春风也知人间恨。
太阳向北回归线移动,绿树成荫,渐渐地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剪影。他想出去走走,在这里总是烦闷无趣,仿佛阿耀走后,他整个人生了无生趣。从前的好友找他聊天,他可以应付的很好,只是每到开怀大笑时,他顿觉无常。这种想法一旦萌芽,便如同水浸湿纸巾一般,蔓延开来。
从前和黄庭耀争辩,生命与爱情的价值,阿耀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他嗤之以鼻,说只有生命与爱情不可辜负,其他的才是身外之物。
争辩的过程是耳红面赤,谁也不愿意服软。如今阿耀是真的自由了,他还困在人世间。
永是激烈的争吵,永无结果的争辩,永无答案的论题。争吵到最后,是阿耀起身离去,他望着他的背影,感叹岁月无情,美人迟暮。
他忽然笑出声来,引得阿耀回头,他说: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阿耀道:我们谁是美人,谁又是名将?
他生得好看,他从始至终都知道。
阿耀又道:不过谁都有老死的那天,春去红颜老。
他心中一惊,忙道:才不要花落人亡两不知呢!
是的,只有春去红颜老,没有人亡两不知。
他得出去走走,否则只会陷入永无休止的黑暗。他随手拿了把伞,并没有下雨,他为了挡风。风携带着砂砾袭来,他掏出墨镜带上,撑开伞迈开步子。
他走在大街上,眼睛有意识的盯着过往的行人,他一生中再也没有比此刻更渴望看到人。他忽然记起自己三个月未出门,身上的衣服与众人不符,身着春季衣服的他,还是觉得冷。
他裹紧衣服,继续向前走,路过一块巨大的玻璃,他瞥见玻璃镜中的自己,还有花坛里的月季。玻璃上人白花红,好一鲜明的对比。
朱红,桃红,粉红,浅红,深红……
惨白,米白,奶白,青白,灰白……
而他,看朱成碧思纷纷。
他想折返。孤独如他,即使读了那么佛经心法,也不能免俗。他想见阿耀,可他知道已不可能,他能看到的只有一张张泛黄的照片。他掉下眼泪,在艳阳高照的夏天,在沙尘肆虐的夏天。
他来不及告诉阿耀,他从未背叛过他。
多年前,他们在人潮涌动的广场,看着台上那群宣扬恋爱自由的青年人,他们将希望压在那群青年人身上。打破传统观念,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抗争,台下的他与阿耀十字紧扣。
他问:你要不要参加?
阿耀答:若你希望我参加,我可以组织。
他抬头,看到一群白鸽从空中飞过。自由、和平,他憧憬着,也许真会有那么一天,他能和阿耀光明正大的走到大众眼前,旁人问起时,他也大方的介绍:这是我男友。
他们摸索着、努力着,就在他们似乎要找到答案时,阿耀走了,他也老了。他感叹,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后来阿耀赶他走,临死之人不愿以憔悴之相示人,他知道的。他们都在努力告诉对方,离开彼此可以过得很快乐,其实他们都是最蠢的。
他日渐消瘦,阿耀日渐憔悴,最终阿耀化作一缕芳魂,飘向天堂,替他守望月亮。
整个下午,他坐在玻璃窗前的台阶上,一言不发。直到,有两个年轻女孩子从他面前经过,在他面前放了十块钱,他才开口道:小姐,你误会了,我不是的。
女孩子开口道:你不是什么?
他怔了怔,而后说:不是没钱讨生活的人。
女孩咯咯地笑着,说道:对不起,我以为你是落魄之人。
事实上,他是一个落魄之人,一个可怜之人。
他将钱还给女孩,却听到另一女孩说:阿佳,你听说了没?今晚将会直播一场特殊婚礼,主角全是同性。
传统观念一步步被颠覆,新的观念一点点渐入人心。若是阿耀能看到,就好了。
他又想起阿耀了,在每个重大的改变之前。他得去墓地看看阿耀。
碑上所载:黄庭耀先生生与一九八零年八月,卒于二零一八年三月,享年三十八岁。碑上刻有阿耀家族成员,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家族中旁系的成员,没有资格刻入。至于他,阿耀家族引以为耻的人,更是不具有资格。
碑前放有多束白菊,想比是有人来过。他将手中的鲜花放在中间,艳俗的红色,被白色衬托着,反而有些出尘绝世。
他看着照片中的人,发觉印象有些模糊,这是阿耀什么年纪拍的照片,他记不起来。想起人常说,时间总会磨灭一切,阿耀在他的记忆中也有消失的那天,便觉得心口一阵疼痛。
这种真实的感官,让他想到一种铭记阿耀的办法。每日拿着照片与阿耀讲话,用阿耀生活过的方式再活一次,让悲痛与快乐再一次次上演……疼痛感可以使他铭记,不停地想起,永不遗忘。
他要用红色的笔、红色字体,锁牢记忆鞭笞伤痕,直到再也无法书写的那天。那天是哪一天?也许是生命尽头。
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待那人走近后,他才看清来人是黄庭辉。黄庭辉见到他,也是有些吃惊: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俞先生。
他屈起一条腿,说道:要不然呢?小黄先生以为我去了哪里?
黄庭辉说:物业上说没见过俞先生,我以为你去了远方。
他扭头看了看碑上的照片,起身说:看来我是该走了。
黄庭辉这才发现黄白色的花束中,多了束艳丽的玫瑰,想说什么但人已走远。
俞桥没有立刻离去,他找到咨询处小坐,负责人上前问他,需要什么帮助。
一个小时后,风停了,俞桥从咨询处出来,脸上露出难得的笑。
俞桥回市区理了头,露出脖颈,吹风机吹干头发,像是要将他最后的魂魄吹走,彻底在这世上留下躯壳。他站起来,对理发师说:我觉得可以了。
他仅存的魂魄是阿耀的,任谁也不能拿走。
回到家,他又陷入对阿耀无限的回忆中,一点点陷入深渊。
寂寞是不能派遣的,只能用一种类似的方式替代,他开始打开窗,让夜里出没的生物来做客。
月光洒在阳台上,空荡、安静、惬意、凄凉,他放逐自己到非人的境界。
日复一日,他的痴心妄想岁月,随着时间推动。
一片红,腊月街头盏盏呈。瑞雪到,鞭炮闹,家家户户换新桃。
他独自念自己的经,挨着寂寞的风暴,想着阿耀的近况。
窗外早已四季轮回,而他已习惯这种无望的等待。他掘的坟墓,越来越深,百丈冰,无人敢靠近。
只有痛苦,才能激起他活下去的信心。活着的欲望,竟是如此痛苦。
百丈红,桃月树上朵朵生。东风起,纸鸢系,绿枝吐芽公鸡叫。
俞桥拨开重重云雾,看那大厦里的人,而那人,依着栏杆回望他。他穿过流动的人群,走向他……他们并肩走在天桥上,身后有一大片阳光,像舞台上的聚光灯似的,跟随者他们的脚步,
天微微亮时,下了一场雨,本以为是场偶阵雨,没想到是场连阴雨。
只是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送阿耀红色的花束。
PS: 日常狗血,不喜勿入;天雷滚滚,不喜勿喷;
张口胡说,皆属快乐;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虚心接受批评,拒绝人身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