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什的腊月,寒风似尖锐的冰碴,肆意地割着我这个异乡人的心。街边的商铺热闹非凡,红彤彤的灯笼高高悬起,在风中轻轻晃荡,可我的内心却像被挖空了一般,满是空洞与寂寥。又到了春节,又到了回天津老家的日子,只是今年,这回家的路,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拖着千斤的枷锁。
年前,妻子劝我少抽些烟,说对身体不好。我脑海中突然闪过姥姥的样子,鬼使神差地笑着说:“姥姥说过,人可不能断了香火。”话一出口,往昔的回忆瞬间翻涌。姥姥是个老烟民,舅舅们和妈妈总劝她戒烟,可她每次都把“不能断了香火”挂在嘴边,当作拒绝的借口。那时候,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几分执拗,一边笑着,一边点起烟,那画面仿佛还在眼前。可如今,再不会有人拿这话打趣了。
小时候,父亲早早离去,我的世界一度陷入灰暗。是母亲和姥姥,用她们温暖的怀抱,重新为我撑起一片晴空。姥姥的那张床,成了我童年最温暖的港湾。她总是安静地坐在床边一角,只要我飞奔过去,便能一头扎进她柔软的怀抱。夏日的夜晚,暑气难耐,蚊虫嗡嗡,姥姥手持蒲扇,不紧不慢地一下又一下,为我驱赶着恼人的蚊虫,丝丝凉风,伴我甜甜入睡;冬日的清晨,天还未亮,姥姥就已起身,在厨房忙碌,为我准备热气腾腾的饭菜,那袅袅升腾的热气,是我童年最温暖的记忆。
姥姥没什么文化,却总是用生活里的点滴,教我做人的道理。小时候我贪睡,早上不愿起床,姥姥在厨房做饭,还不忘扯着嗓子喊我:“快起来,人可不能懒,干啥事都得趁早,早起万事有准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姥姥的念叨声中,我养成了早起的习惯。长大后,不管是赶高铁还是坐飞机,我总会提前到达,留出充足的时间。这看似不起眼的习惯,饱含着姥姥对我的深远影响。
在喀什打拼的日子,忙碌又孤独。无论工作多么繁忙,每周我都会雷打不动地给姥姥打电话。姥姥睡眠极浅,常常睡一两个小时就会醒来,醒来后便打开电视,静静地看着屏幕打发时间。所以,无论多晚,我都能拨通那串刻在心底的号码。电话接通的瞬间,只要听到我的声音,姥姥原本带着倦意的声音立刻就会变得欢快起来,和我絮絮叨叨地说起家里的琐事,叮嘱我吃好喝好,注意身体。那些隔着电话传递的关怀,是我在异乡漂泊时最大的慰藉。
姥姥没什么文化,却讲出过让我铭记一生的话。她常说:“犯法的事不干,犯病的东西不吃。”小时候懵懵懂懂,长大后才明白,这质朴的话语里藏着为人处世最基本的准则。她还总念叨:“不管在哪,不管有没有钱,在吃饭上面一定别亏嘴,想吃什么爱吃什么就吃,别舍不得。”以前只当是寻常唠叨,如今却成了最珍贵的回忆。
今年,一切都变了。11月,姥姥永远地离开了我。可春节的脚步不会停下,我还是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到家,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子,可推开家门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寂静让我有些恍惚。姥姥常坐的床边,如今空无一人。妈妈和媳妇在厨房忙碌,孩子在一旁玩耍,可我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望向那个角落,总觉得姥姥还会坐在那里,微笑着等我。
吃年夜饭的时候,一家人围坐,饭菜的热气腾腾升起,却怎么也暖不了我心里的空洞。以往姥姥总会坐在我身边,往我碗里夹菜,念叨着我太瘦,让我多吃点。如今,那个位置空着,像是一个无法填补的缺口。
这个春节,我知道,我再也不是那个被姥姥庇护着的孩子了。生活的担子,从此要我独自扛起。姥姥的离去,像一场无声的告别,让我在这个本该团圆的节日里,体会到了成长的残酷与生命的无常。
窗外的烟花绚烂绽放,可我的眼里却蓄满了泪水。这个春节,家还在,亲人还在,可没了姥姥,一切都不一样了。往后的日子,故乡的冬,少了姥姥的温暖,却多了无尽的思念,岁岁年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