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瑟九十九
京城这年的冬天特别冷,大雪连着下了好几个月。
转眼便到了年底,新年快要来了,冷冻了许久的人们开始活络了起来,着手准备告别旧年,迎接新年。
年三十这天的雪下得特别大,鹅毛般的大雪下了整整一夜。
正月初一,大地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但这丝毫没有减弱人们对新年新气象的渴望,鞭炮声,欢笑声,声声入耳。
梁王的王妃音离却在这个时候死了,一起死掉的还有她腹中未及三月的孩子。
梁王大发雷霆,合府上下的人都被抓住拷问了个遍。
音离的两个贴身侍女,已经被拷打得连一块好的皮肉都没有了。
1.
音离是死在牙床上的,她的死相极其凄惨,待侍女发现时,她已经僵了,如今满脸乌青,牙齿凸出,活像一只青面獠牙的鬼怪。
饶是见过无数命案的司徒静看着她的尸体都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司徒静是六扇门小有名气的捕快,很多有身份的世家出了女子命案,都请她前去验尸查案。
司徒静此前与梁王有过一面之缘,这个案子是梁王指了她来查的。
西暖阁里摆了三盆木炭,这里便是音离王妃生前住的地方。
司徒静一身风雪进了暖阁,突如其来的寒冷让在里面守候着的老嬷嬷缩了缩了脖子,她似乎身子不太好,被这冷风一吹,剧烈咳嗽起来。
室内温暖如春,司徒静感觉自己从冬天一步跨入了春天。
名贵的牙床,金丝楠木的梳妆台,精巧细致的首饰,无不彰显着女主人在这府里的受宠程度。
司徒静面相清冷,她外面套了件黑色的袍子,里面是件天青色的底衣,头发只用发箍高高地束了起来,倒是愈发显得干练。
老嬷嬷的咳嗽声终于停了,司徒静开口道:“音离王妃往日都是住在这里吗?”
老嬷嬷点头道:“是的,咳咳,冬日里特别冷,娘娘平日里都是在这里,很少出门。”。
碳火静静地燃着,司徒静认得,这盆里都是上好的银碳,燃烧起来没有任何烟尘,燃过后表面上浮起一层薄薄地银色碳灰。
刚刚她进来之前便在门口遇到了一个推着一车银碳的仆人,她还翻看了下那车银碳。
司徒静问道:“你一直跟在王妃身边?”
老嬷嬷道:“老奴是王妃的奶娘,自幼便跟在王妃身边,早些年王妃大了,咳咳咳,老奴便回家去了,不想丈夫和儿子都死了,王妃见老奴孤身一人可怜,便又招了老奴来做陪,前几天老奴得了风寒,咳咳,我怕过了病气给娘娘,毕竟她是有孕的,这才没在她身边,没想……”
老嬷嬷浑浊的眼睛流出伤心的泪水,边咳嗽边流着泪道。
“把王妃的那两个侍女带进来。”司徒静朝着王府临时拨给她侍卫道。
音离的两个小侍女很快便被提了上来。
两人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几欲不稳,眼睛都哭得红红的,显然这王妃死了对她们也没什么好处。
司徒静叹了口气,这梁王要不是个草包,就是被气昏了头,宠妃是死了,可是有这么审案的吗?人证都要被拷打死了。
司徒静朝着一边的侍卫点点头,侍卫这才端了两张凳子来给两位侍女坐下。
司徒静淡淡道:“你们是何时发现王妃死了的?”
“今天早晨,我和玉儿去厨房领了饭,要吃饭的时候,想着主子怎么还没起来,就进去一看,不想她竟然死了。”胆子大点的侍女红着眼睛开口道。
胆小一点的被叫做玉儿的侍女也连忙点头道:“是的。王妃自从有孕后,经常夜里睡不好,晨起我们都不敢打扰她,想让她多睡会的,没想……”
司徒静道:“王妃最近都有些什么爱好?比如说吃的?用的?”
司徒静看似随口问道,红儿想了想道:“小姐自从怀孕后就特别喜欢吃水果,她很爱吃橘子。”
玉儿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小姐还爱吃鱼虾,每天几乎都要吃。”
司徒静面上波澜不惊,开口道:“王妃平日所吃的橘子和鱼虾眼下还有吗?”
红儿点头道:“有的,橘子可能剩下不多了,鱼虾因为王妃爱吃,王爷特地交代了,要新鲜的,如今这天气不好,我们就买了许多在府里养着,王妃要是想吃,便随时都可以吃到。”
玉儿端来了一大盘橘子,对司徒静道:“这就是王妃吃剩下的橘子。”
司徒静拿起一个橘子,剥开来,橘皮的清香顿时在暖阁里四散开来,给这热烘烘的空气带来了一丝清新。
她轻轻掰了一瓣橘肉喂入口中,甜酸的汁液沁满了唇齿,她问道:“听说梁王还有一位妃子,现如今如何了?”
红儿道:“还有一位妃子陈氏,她住在清音苑,本是不得宠的,却不知道怎么也有身孕了,还比王妃的大上三月,她和王妃感情不错,以前日日来王妃这的,只是自从王妃有孕后,她就不怎么来这了。”
“清音苑离这里远吗?”
“不是很远。”
司徒静点点头,忽而道:“带我去看看府里养鱼虾的地方吧。”
红儿点点头道:“好。”说罢打开了暖阁的门,一股冷风钻了进来。
暖融融的阁内似乎破了个口子,被这冷冽的寒风一吹,司徒静倒是清醒了许多。
养鱼虾的地方在厨房侧面的一间小柴房里,池子里还有几尾鱼虾在慢悠悠地游动着。
司徒静看到鱼池边撒着一些东西,伸手摸了摸,在鼻子上闻了闻,一边的小厮连忙上前道:“这是喂养鱼虾的饵料,王爷对娘娘极好,我们下人自然也不敢怠慢啊。”
司徒静拍了拍手上沾染的残饵料,点了点头道:“这鱼虾都是你在负责饲养吗? ”
小厮连忙道:“是的,奴婢小五子,这鱼虾都是我在养着。”
司徒静道:“这饵料也是你采购吗? ”
小五子道:“不是,这饵料是厨房采购膳食的材料的李采买一并采购的。”
“努,就是那边的那个胖子。”小五子补充道。
司徒静看了看那个背影,没再说话,只道:“好的,红儿,你带我在府里走走吧。”
红儿依言带着司徒静出了柴房,府里道上的雪早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路过清音阁的时候,司徒静停了下来,她想去拜访下陈氏。
听红儿说这陈氏是府里的老人了,但一直是个妾室。
陈氏的丫鬟见是梁王请来破案的人来敲门,连忙去回了主子,这才回来开门。
相比于音离王妃那边,这边室内的陈设倒是清淡了许多,屋子里有股淡淡的说不清楚的味道。
厅中央有一盆碳火,陈氏坐在火盆边上,见司徒静进来,站起来朝她笑了笑,道:“贵客,快请坐。”
司徒静坐了会,临走时,在案几的一盆夜来香边停驻了一会儿。
2.
司徒静回到暖阁,对侍卫道:“去叫你家王爷过来,案子已经大概明了了。我这需要他把府里大大小小的人员集中在一起问讯。”
梁王在这点上倒是行动很快,不过须臾,司徒静要的府里的人都集中在了暖阁外的厅堂里。
司徒静对梁王道:“案子现下已经有点眉目了,只是需要梁王配合。”说完在梁王耳边低语一阵。
梁王听完脸上惊讶之情溢于言表,转头了眼陈氏,低声吩咐了身边的侍从什么,侍从便转身出去了。
陈氏被梁王一看,似乎是惊了一跳。
司徒静对红儿道:“去把木炭拿进来吧。”
不一会儿,红儿便带着两个侍卫搬来了两筐木炭。
司徒静就着两筐木炭,各挑了几块,放在各自的盘中,然后给拿给大家让大家放手中掂量分量。
两盘木炭大小差不多,但是明显其中一盘要重上许多。
司徒静道:“这盘重许多的木炭是音离王妃院里没烧完的,而这盘轻一点的则是陈氏院子里的。”
司徒静说完,伸手在重的那边盘子里拿出一块木炭,手指关节发力,木炭折断,一股白亮亮的水银流泻而出,众人面面相觑。
司徒静道:“音离王妃是被人毒杀的,而这毒正是水银。”
“水银在木炭的高温下被蒸发,而音离王妃日日呆在暖阁内,吸入了许多,时日一多,便积重难返了。”
梁王道:“如若如此,那她屋里的其他人为何没有中毒呢?”
司徒静微笑道:“王爷,您这就问对了,为什么在一屋子的其他人没事,而就王妃有事了,这倒要问问陈氏了!”
司徒静看着陈氏道:“陈氏,你害死音离王妃,快快招了吧!”
陈氏被这突然起来的说辞吓坏了,连忙跪下道:“王爷,臣妾冤枉啊,臣妾素日和音离妹妹交好,如何会加害与她呢?”
说罢,梨花带雨哭着看向梁王。
梁王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偏了头去。
一个侍卫端着一盆花过来了,司徒静接过花盆看着陈氏道:“我且问你,这盆花你可认识?”
陈氏眼中飘过一点慌乱,道:“认识,这是臣妾厅中之物。”
司徒静伸手,把花盆的花拔了出来,没想这花竟然只是个空架子,花盆上只覆了薄薄的一层土,花盆下面全部是淡黄色的东西,随着司徒静的揭开,一股奇异的味道慢慢的四散开来。
司徒静看着陈氏道:“那你且说说,这花盆里是什么?”
陈氏面色躲闪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司徒静淡淡道,“那我来告诉大家吧,这是硫磺,可以吸收水银蒸汽!”
“可是陈氏屋里的木炭并没有水银。”梁王道。
司徒静道:“可是她也会投鼠忌器,所以陈氏,若不是害了音离王妃的主谋,便一定是合谋!”
司徒静往人群中看了一眼道:“你就不要狡辩了,李采买已经招了。”
陈氏顺着司徒静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眼,果然没看到李采买,这才想起来刚才司徒静和王爷说了什么后,李采买就被带走了。
陈氏一下子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着道:“都是你们逼我的,你们逼我的!”
这时,李采买也被侍卫抓了过来,跪在地上朝着梁王边哭边磕头道:“小人之前被鬼迷了心窍,受这陈氏蛊惑,让我把鱼虾饵料用水银泡过再去喂养音离王妃吃的鱼虾,奴才有罪啊,本想着音离王妃和小世子身子壮,吃这一点没啥,没想……呜呜……还请王爷恕罪啊……”
梁王满脸怒气,道:“来人,把这个毒妇和李采买给我拉下去,杖毙!”
李采买早已吓得面如土色,不停磕头求饶。
陈氏大哭出声道:“王爷,妾身肚子里有你的骨肉啊,就是看在孩子面上,你也不能这么无情啊……”
梁王不为所动,片刻,痛苦地闭着眼道:“来人,把罪妇陈氏关起来,待她生下孩子后,杖毙!”
陈氏突然不哭了,她仿佛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擦干眼泪,站起来道:“好,我陈雨柔自己走!想我堂堂相府千金,只因为十四岁那年多看了你一眼,便一定要嫁给你,而你,却一心钟情那个音离!”
她眼中有一丝疯狂闪过,恨恨道:“你说,我到底有什么不好?哈哈哈,她死了,你再也得不到她了……得不到你的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哈哈哈”
“杀了你的最爱,我就是你罪爱的人了,哈哈哈……”
说完径直冲向厅中的柱子,撞了上去,瞬时一尸两命。
只余下厅中众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