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两周前，诺诺学校组织孩子们检查了牙齿（主要是6龄齿），然后，学校发了通知，要求所有的孩子都必须去做窝沟封闭。
当天晚上，在给诺诺的作业签字时，我填了回执并且顺便简单地念了一下通知。
诺诺很好奇地问了什么是窝沟封闭，然后又去继续做作业了。
言言和我在看书，爸爸在放洗澡水，诺诺做作业，谁看了都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画面。
不到10分钟，诺诺做完作业，去洗澡了。
“然而”就在此时发生，洗手间传来一阵哭声，突兀地、猛烈地撕碎了宁静祥和的夜晚。
尽管一头雾水，做妈妈的本能还是让我放下手中的书，三两步进了洗手间察看。只见诺诺一边拍打着水花，一边大哭大叫：“为什么要去做窝沟封闭？我不要去，是我的牙齿，我说了算！长蛀虫也是我的事！”
我蹲下来，看着诺诺好一会儿，帮她抹干净了脸上不断流淌的水和眼泪的混合液体，等她的声音暂停了，问她：“你不想去做窝沟封闭？”诺诺抽抽搭搭地说：“是，为什么要去？妹妹都不去，你也没做，爸爸也没做。”
我噗呲一下，没有憋住笑出来了，这孩子，自从有一次太困了不愿意做作业突然发现家里四个人只有她一个人有作业要做后，每次有什么事情都会搬出“爸爸、妈妈和妹妹”来比较。
看到我笑了，诺诺没有再抽泣，而是认真地看着我，等着我解答。
“哎呀，我的大妞妞宝，”
我给言言起了很多昵称，而诺诺只有一个“宝贝”，然后我觉察到，昵称的数量和随意性，在孩子的感受上，有着“亲密度”和“爱”的区别。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往往是，我们越能自然而然地喊出一些乱七八糟地小昵称，关系就越亲密越好。觉察到这些后，我也开始用随口而出的一些称呼来叫诺诺。
“妹妹还没有长6龄齿，爸爸妈妈小时候，还没有条件做窝沟封闭呢。”
“什么是6龄齿？为什么你和爸爸都没有条件做窝沟封闭？”
我赶紧百度“6龄齿”，然后又是细细解释一通。“你现在缩在盆里抱着双腿的样子就像一个小花卷，我叫你卷卷宝宝吧。6龄齿就是一般会在人6岁的时候长出来的牙齿，妹妹现在是20颗牙齿，6龄齿就是在这20颗牙齿还要往里面。”我一边张开嘴巴比划着一边解释。“我和爸爸小时候，医疗还没有这么发达，也没有这么关心牙齿，好多人连牙刷都没有，更别说窝沟封闭了。”
一直问完小姨舅舅哥哥加外公外婆，诺诺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趁机去挤好牙膏刷牙。
“哇，我就是不想去做什么窝沟封闭嘛！”刚刷了满嘴的泡沫，身后诺诺又嚎开了。
我冲走泡泡，转过来：“你不想去做窝沟封闭，是怕吗？”
“我就不要明天去嘛，为什么要明天去，以后也可以去的呀！明天我还要去摘桑葚呢！”
我心里明白了，小家伙担心去做窝沟封闭打乱她的周末安排呢！估计之前就已经在盘算了，只是在作业的压力之下，还来不及表达。现在作业做完了，躺在温暖的浴桶里，到了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候，也是盘点一天积累的情绪的时候了。
“我的臭宝宝，当然可以以后去，下周、下下周、下个月都可以的，妈妈没有说一定要明天去，等你想去的时候再去。”
“我不是臭宝宝！”
“好吧，那你是我的香宝宝。”
“那如果我一直不想去呢？今年都不想去呢？我长蛀牙了也没有关系。”这个自我意识极高的孩子，自从上小学，我们达成了“学习是每个人自己的事”的共识后，只要有关她的事，都想要争取一个“意识形态”上的自主权，这个意思是，只要是她的事，都要一再确认她可以自己做主，但实际上，最后做主与否并不重要。
再加上，诺诺是个喜欢按计划行事的孩子，如果计划好了，却又有必须做或者很想做的新项目，就会陷入纠结里。但每次在心里纠结来纠结去之后，她又会很果敢地进行取舍。
看到她，就像看到小小的翻版的我自己，也是这么纠结着长大的。只是，我从来未曾表达过我的纠结，而诺诺每次都很勇敢地表现出来，那些不舍、难过、左右为难的心理活动，她从来毫无保留地敞开在我面前。这是孩子对妈妈的信任。
现在在她的心里，不难想象，做窝沟封闭与和好朋友去摘桑葚一定在天人交战着！
“今年不想去也没关系，一直不想去也可以，妈妈都能接受。牙齿是你的，保护好是你的责任，如果需要，妈妈也会帮助你。窝沟封闭只是保护牙齿的一道程序，不做窝沟封闭也可以很好滴保护牙齿呢，你想想看，我们平时做了哪些保护牙齿的事？”
“吃完东西马上涑口，睡觉前刷牙。”
“是呀，最重要的是，每次都坚持涑口，这就像我们锻炼身体一样，每天都坚持锻炼，比一次就锻炼好几个小时都重要。”
在纠结了很久之后，诺诺终于听完故事入睡，梦中继续纠结去了。
周日，诺诺突然问我，“妈妈，你怎么还不带我去做窝沟封闭？”
我就知道，那颗“窝沟封闭”的种子种下后，这么多天不声不响，却一直在吸水、膨胀，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破土而出。今天，终于穿破了纠结、害怕的层层壁垒，势如破竹地探头露脸了。
孩子在成长过程中，会遇到很多障碍物，比如对未知的恐惧，对不确定、无法控制的胆怯，冲突情景的两难抉择等，都需要孩子慢慢去体验、消化，积攒勇气越过去。
这些小小的、隐秘的心思，成人很难真正的感同身受。最好的，就是耐心陪伴，交给时间去处理。
“好啊，我和妹妹一起陪你去。小妞，你怕吗？”
“有一点点，比上次拔牙疼吗？”
“窝沟封闭一点都不疼的，只是医生操作时，你要一直大大地张开嘴巴，可能有点累，有点不适应。”
“那我去了那里之后可以先看看别人怎么做吗？”
“当然啦，我们先去观察，下次再去做也没问题的。那就出发了？”
我一拖二，诺诺高高兴兴地刷了公交卡，带着妹妹坐到了最后一排。
一进诊所，就看见好几个同班同学，刚好有两个正在做，诺诺赶紧去观摩。
我签字的时候，诺诺已经坐到检查的椅子上去了，轮到妹妹观摩。
而且，神奇的是，学校检查时，下面的6龄齿还只长了一半，所以预约单只填了上面两颗，这意味着过几个月还得再来一次。可是，因为诺诺的“不肯去”，等了两周，下面的两颗6龄齿也长全了，刚好可以一起做。
一切都是刚刚好，没有迟也没有早。
医生边做边大力表扬诺诺：牙齿保护得很好，刷牙刷的很干净。
诺诺被激励到了，然后，从那天开始，小家伙自己把每天只是晚上刷一次牙改成了早晚刷牙，涑口更是从来不用提醒了。
等待，是父母陪伴孩子最有力的支持。
自主，是孩子成长最大的能量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