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中的水仙花 I 在虚幻与现实之间

我最喜欢的一个神话故事。

身为河川之神盖比梭斯之子Narcissus, 是一个人人称羡的绝世美少年。

而迷恋Narcissus的, 正是Echo,她原来是Hera的随从,专和Hera说话解闷来着。天后Hera常防范她的老公Zeus沾花惹草。有一次中了Zeus的计,和Echo聊天忘了时间,以致Zeus好事得逞。Hera一怒之下,惩罚Echo,使她不会说话,只能摹仿别人的言语。别人对Echo说「你好」,她只能回答「你好」。别人问她「你叫什麽名字?」她也只能回答「你叫什麽名字?」。这样一来, Echo再也不能跟别人正常交谈了。

有一次Narcissus)和爱可在林间相遇,当时Narcissus跟同伴失散了,高喊道「这边有没有人?」Echo喜孜孜隐在树丛裡应道「这边-这边。」这时的Narcissus还没看到Echo,他四处张望仍不见人影,于是叫道「过来!」Echo应道「来!」四处仍不见有人出现,Narcissus便呼喊了一次,「你为什麽藏起来?」Echo又重复了一遍。后来Narcissus说「我们会合吧!」Echo欣然应道「来」,她急忙赶到Narcissus跟前,伸出双手想搂抱他,Narcissus惊讶得倒退好几步,喊着「别碰我!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让妳占有我!」「占有我!」Narcissus转身走了,Echo受到满心屈辱,谁也安慰不了她,从此便躲了起来。据说她因相思而憔悴,徘徊流浪在岩洞峭壁间,最后悲伤吞噬了她的型体,耗尽她的血肉,终于骨头化为山岩,只剩下馀音在山谷裡飘荡。。。。。。

而Narcissus依然不改其酷酷的调子,瞧不起爱情,最后被他拒绝的伤心女子们都向神祷告「愿不爱别人的他爱上自己」,于是复仇女神插手安排这事,一日Narcissus俯身欲掬一潭清水来喝时,赫然看见自己水池裡的倒影,立刻便爱上了自己。

......我最感难受的是我们之间既非远隔重洋,又肥道途修阻,既无山岭又无紧闭的城关。 我俩之间只隔看薄薄一层池水。 他本人也想我去拥抱他,因为每当我把嘴伸向澄彻的池水,他也抬起头想把口向我伸来。 你以为你必然会接触到他, 因为我们真是心心相印,当中几乎没有隔阂。 不管你是谁,请你出来吧!独一无二的青年,你为什么躲避我? 当我几乎摸着你的时候,你逃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我想我的相貌,我的年龄,不致使你退避吧! 很多仙子还爱过我呢。 你对我的态度很友好,使我抱有希望,因为只要我一向你伸手,你也向我伸手,我笑,你也向我笑,我哭的时候,我也看见你眼中流泪。 我向你点头,你也点头回答,我看见你美好的嘴唇时启时闭,我猜测是在和我答话, 虽然我听不见你说什么。 啊,原来他就是我呀!我明白了,原来他就是我的影子。我爱的是我自己,我自己引起爱情, 自己折磨自己。 我该怎么办呢?我还是站在主动方面呢,还是被动方面呢? 但是我又何必主动求爱?我追求的东西,我巳有了;但是是愈有愈感缺乏。 我若能和我自己的躯体分开多好啊!这话说起来很不象情人应该说的话,但是我真愿我所爱的不在眼前。 我现在痛苦得都没有力气了;不长久了, 正在青春年少,眼看就要绝命。 死不足惧,死后就没有烦恼了。 我愿我爱的人多活些日子,但是我们两人原是同心同意,必然会同死的。”

他说完这番话之后,悲痛万分,又回首望着影子。眼泪击破了池水的平静,在波纹中影子又变得模糊了。
......他受不了爱情的火焰的折磨,慢慢地要耗尽了。
......Echo见他这模样,虽然心里还没有忘记前恨,但是很怜惜他。......他望着熟识的池水,说出最后一句话: “咳,青年,我的爱落空了! ”
他的话又在这地方引起了回声。他说声“再见", Echo也说:"再见"。
他把疲倦的头沉在青草地上,死亡把欣赏过自己主人丰姿的眼睛阖上了。
他到了地府以后,还是不住地在斯堤克斯河水中照看自己的影子。
他的姐妹们没有找着尸首,却找到了一朵花,花心是黄的,周围有白色的花瓣。

从此,水仙花就成了自恋的代名词。
更可悲的是,Narcissus既痴迷于眼前的幻影,又无法分辨清楚自己听到的话语。
神话故事貌似与我们自身无关,但其实细思极恐。

我们真的就能分辨出在与别人交流的过程中,哪些声音是别人的,哪些声音是我们自己的回声吗?
我们真的能确定自己在倾听别人说话时,完全清空自己,没有发挥自己的想象吗?
我们当中又有谁没有向往过别人对我们的好评或者溢美之词呢?
于是我们会握着手机随时准备在生活各处咔嚓一下,然后发朋友圈,幻想着自己周围的朋友正苦苦等待自己po照片上传,时刻关注着自己的衣食住行。
因为我们无论多自鸣得意,我们还是需要外界的肯定。我们需要真实的评价,甚至带来思想上的冲击。
但有时无意识的,我们就渐渐忽略了外部真实的声音,用时刻存在自己想象中的外界反应聊以自慰。
我们也可能会像Narcissus迷恋他自己的外形一样,迷恋上自己的其他优势,产生一些让自我满足的追求,但谁知道那是不是一个幻影,一些到头来的镜花水月,如此变化无常,一旦靠近,就会失去?
如何才能避免依靠别人的赞许,而产生的虚荣呢?

我们的周遭世界都是照映出我们自己的镜子,让我们感觉这个世界迷离多姿,而水仙花的故事,是否是一个提醒,提醒我们去寻找自己的心锚,找到那个最肯定的自己,找到外界最真实的声音,那么,神话永远就只是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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