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点45的公交车

连续三年,总是在最热的时候去长沙,吃臭豆腐,嗦粉,完成学业。

过去的三年,我总是自己背包独自前往,第四年,在毕业推迟一年的七月,我不愿一个人弯弯曲曲在火炉中游荡,决定要争取一次双向奔赴。

给北京的那位发微信,北京那位被安排了整整一周的值班工作。给福建深山里玩陶的那位发微信,那位爽快应允,我看着屏幕里的字鼻头发酸。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上次见是2016年的3月份,现在都是2025年了。

在武汉的夜里晃啊晃。

从阿克苏到长沙没有直达的飞机,我每次去都要选择不同的中转站,成都、郑州、兰州,这次选武汉。我每次乘机都要带一辆小车,小小的捏在手里,是对家里两个宝贝的惦念,也是给自己万一葬身空难的安慰。飞机5点开始起飞,快10点才到天河机场,我坐上机场大巴往市里赶,迫不及待去吃武汉美食。今天晚上我是不准备睡觉的,算了算,从10点到凌晨5点的高铁发车时间,我可以在夜里游荡7个小时。

我坐在万松园美食街的一个方形小桌子前,慢慢品尝绕街无数圈后搜罗来的好吃的,牛肉粉,鸭头,芒果冰,烤猪肉,观察来来往往的人,听他们说着听不懂的武汉话。突然,一个阿姨将头伸向我的芒果冰,“哪里买的呀,看着不错呢!”又把头伸向我的牛肉粉,“你们看,她这个粉的颜色就很好,看上去比我们的好吃呢!”我觉得有趣又温暖,慢慢地把自己点的过剩的食物消灭掉。

在夜市呆了两个小时,看看表,快1点了。去哪里呢,骑自行车去黄鹤楼吧。我蹬上一辆自行车向13公里外的黄鹤楼奔去,本以为夜里会凉快一点,结果一丝风也没有。我的背和书包黏在一起,眼睛里开始渗进汗来,平地还可以,爬坡真是要了人老命。我慢悠悠地使劲儿,速度竟比走路还要慢,忽然后面传来个女孩儿的声音,“你去哪儿,我送你去吧!”我骄傲回答,“嗐,不用不用,我看看夜里的武汉,谢谢哦。”看着电动车越来越远,我后悔的使劲倒腾双腿以惩罚自己的嘴硬。

上坡是难熬的,下坡是痛快淋漓的,我放开双脚,在江风中疾驰而下,快乐在这个时候溢了出来。慢慢地,自行车竟是累赘了,我锁掉车子,牛饮一大罐柠檬红茶,背包向黄鹤楼走去。我不知道黄鹤楼也是要休息的,他静默在树林中,我在凌晨1点半找不到任何痕迹。路灯幽暗,蝉抻着脖子尖叫,我快步离开小路,往唯一的亮光处小跑去,哦,保安都睡着了。

我放弃了寻找黄鹤楼的想法,往回走去,碰见了整理共享单车的一老一少,那是凌晨的2点20分,他们将一辆辆单车抬进货车,好做资源的另分配或者是其他什么的。我问老人黄鹤楼的位置,他不解地盯着我看,手指向了我刚去的另外一个方向,“黄鹤楼在那一堆树的后面,在这里是看不到的。”

继续往回走,竟然碰见了一辆公交车,我惊诧于公交车在凌晨2点45分就开始运营,更是在上车后张大了嘴巴,原来有这么多人是在凌晨2点45是要去工作的,在新疆,2点45我甚至还没有睡觉。我越过走道里摆的满满的车子,挤进最后面靠窗的座位里面去。我的眼皮在这个时候已经抬不起来了。

看酱板鸭和臭豆腐隔位相争。

到了长沙,没有可去的地方,只能在太平街附近闲逛,等待和西西会和。去年来还是臭豆腐的天下,今年酱板鸭就妥妥占据了市场,随处可见,随处可闻。新出的奶茶品牌名字拗口,我不知道该对哪个下手,最后,吃了臭豆腐,买了份大碗芋圆,拎着周黑鸭回到酒店。

西西是第二天8点的飞机,我等待着和她九年后的相聚。我对大学的最后记忆,永久定格在西西的身上,就像是用眼睛拍摄了一张照片,封存在大脑里,每每触发毕业这个关键词,就会生成她的背影图像,然后运行催泪系统。那一天,她拖着行李箱,走在树荫里,留给我一个瘦瘦的背影。她对此并无印象,我却每次想起来都要哭一场,她是我送的最后一个人,我独自留在学校,是为了等待新疆方面的面试结果。

西西做自己喜欢的事做了十年,她喜欢传统印染工艺,认同某品牌的做衣理念,就几年如一日地朝该品牌投简历,最终成功被录用,从事了她喜爱的植物印染工作。她不屑参与内部人事纷争,果断离开转而去了景德镇学习陶艺。学制陶3年,自己开了小工作室,开始设计制作属于自己风格的作品,算一算,也有两年了。她给我和小朋友寄来了不少作品,每个我都喜欢,喜欢的不让大家去用她们。西西说我,我做出来就是给你们用的,不用摆在那里干啥。我听了她的话,将被子们按照大小分给了家人,一起喝可乐,喝茶。

她每日分享在朋友圈中的是不同季节山里的花,果子,还有她自己种的菜和自己做的陶。她给我发的,是爬在竹架上的两条蛇。我问她害怕么,她说习惯了。

她拖着行李箱张望着,我向她奔跑过去,她还是那样,亚麻的吊带,亚麻的裤子,粉黛不施的脸,一点都没变。

晚上我们找到一家公共厕所旁边的本地小店,嗦螺,吃藕尖,啃小龙虾。大电扇的风吹来吹去,将我俩的头发掀开来又抚下去,我们各自聊着自己的日常,好像未曾分开过一样。

所有的过去都归结于永恒中。

“河水流啊流,一直不停地流,可它就在那里,从来都一摸一样,却又每时每刻都在更新!”我借着悉达多发现的河流奥秘,也开始有了浅显的觉悟。

从去年开始,我不再对分离抗拒,也不再为分离悲伤,所遇见的人、看见的景,早已成为永恒,我不必去惦念,它自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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