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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吕菲从小就是村子里的怪孩子,正当其他孩子都在上山下水、招猫逗狗时,吕菲却只安安静静地坐在村口的大路旁看偶尔经过的驴车、人力车,如果有幸碰到一辆马车路过村口,她会立即站起来兴奋地追着马车跑,直追到再也看不到马车的影子,她才会停止奔跑,沿着道路慢慢走回村里。如果有其他村民问她为什么总爱追着马车跑,她只是抿着嘴笑一笑,没有回答。
吕菲在村民眼中是一个安静乖巧却怪僻的孩子,只有她的母亲知道她有多活泼天真、有多向往山村外的世界。每次她看到马车,回家后都会喋喋不休地跟母亲说那马车是如何华美、骏马是如何威风,如果能坐上这样超逸绝尘的马车,她肯定很快就能离开这座贫穷荒芜的小山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娘,你总说坐上马车一直往前跑,就能到达山村外面的世界,是真的吗?”吕菲将耳朵贴到母亲胸前,倾听她那有些孱弱的心跳,“你说外面的孩子可以吃美味的糖葫芦、玩精妙的鲁班锁、看有趣的皮影戏,是真的吗,山村外面的世界真的这么精彩吗?”
“当然是真的,娘怎么会骗你。”母亲轻咳一声,再次跟吕菲说起她曾短暂感受过的世界:嘈杂的人声、拥挤的人潮、简单却美味的食物、清贫却温馨的生活。她知道她从前的生活算不上什么衣食无忧的好日子,但因有家人在身旁,每天为了能吃饱穿暖而烦恼而奋斗的模样亦显得可爱可贵,生活充满希望。母亲脑海里不自觉地又回想起了从前跟家人在一起时的日子,说话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吕菲却不吵不闹,并不计较母亲的走神,因为她知道,那段记忆是母亲此生唯一美好的时光,所以她才会一遍遍地回忆,在回忆中度过如今艰难的岁月。
“如果有天还能回到从前的世界,再次感受生活的温馨和希望,该有多好。”母亲摩挲着吕菲细瘦的小手,嘴中喃喃,却不抱希望。这座山村太过偏远,即便是飞马,也要一路疾驰四五天才能到达最近的城镇;山村又太过贫穷,村民们基本只能以脚力出行,连偶尔从村口大路经过的人力车、驴车、牛车都是别村的,要她们一弱一小两母女步行去城镇,真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才能到达,她们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远行,而那个男人,也不会让她们这么艰难就离开山村。
想得越深就越丧气的母亲只能长叹一声,不再妄想逃离。
“可以的,只要我能追上一辆马车,恳请他们搭载我们一程,我就能带着娘离开山村去外面的世界了!”四岁的吕菲不懂世事艰难,一脸坚定地做着天真的梦,“只要我努力奔跑,总有一天我会追上马车让它停下听我说几句话的!”
母亲没有打破吕菲天真的幻想,而是弯腰温柔地抱了抱她,一滴泪默然滑出眼角,落在吕菲瘦骨嶙峋的后背上。
02
吕菲以为她和母亲还有很多时间能等到一辆愿意搭载她们去城镇的马车,她却不懂如今的母亲在承受着多重的伤害。孕中育后没有得到良好的照顾损害了母亲的身体健康、日常的家庭劳动让母亲日益虚弱、父亲三天两头的家暴更是让母亲的病弱之躯越发枯槁,但为了保护幼小的吕菲免受父亲的虐打,母亲一直强撑着病体不愿离世。
不管母亲爱护吕菲的心意有多强烈,没有得到良好疗养和救治的身体却还是一天天地虚弱下去,直到吕菲六岁那年彻底坚持不住、撒手人寰了。不曾得到过父爱的吕菲在失去母亲后便成了无人在意的小草,不仅不会再得到亲人爱护,甚至还要承担起为父亲洗衣做饭的重担、承受父亲如狂风暴雨般残暴的殴打,生活极其艰难。
“娘,我还能见到你说过的、山村外的世界吗?我还有机会等到一辆愿意载我出山的马车吗?”此时的吕菲终于懂得了母亲曾经的艰辛和向往山村外世界的理由,却永远失去了母亲的怀抱,只能抱着母亲留下的残破衣物默默流泪。她愈发期待马车的停留、追逐马车的脚步愈发快速,却依旧等不到任何马车愿意在这座偏远又穷苦的小山村停留。
正当吕菲以为她这辈子就要在无尽的家务和父亲的虐打中度过时,一个衣着干净简洁的中年男人驾着一辆样式简陋、车厢窄小的马车缓缓从村口大路驶进小山村,最后停在了吕菲家门前,让正在生火做饭的吕菲看得惊奇又期待,期待这辆马车愿意载她离开小山村。
没想到这辆马车真的是来接她离开的。
“你娘没了,我也没精力好好照顾你,刚好这个叔叔的主人愿意收养你,你跟他回家去过好日子吧。”站到吕菲面前的父亲罕见地语气温和。
“哦。”对马车的幻想和向往、想逃离父亲虐打和穷苦山村的迫切让吕菲毫不挣扎地坐上了这辆简陋的马车,离开了母亲至死都无法离开的山村。
终于坐上心心念念的马车,七岁的吕菲心中满是对山外精彩生活的期待,内心深处却不可抑制地冒出了一丝丝对未知未来的忐忑:山村外的世界真的会像娘说的那么幸福美好吗?
03
在连续听了六天的马蹄声后,吕菲终于跟着中年男人来到了新世界:灵安县内一座雅致秀丽的江南别院式宅院——姜府,开启了她在姜府长达七年的新生活。男主人姜老爷是一个二十八岁左右的文士,身材高大,性情温和,在县衙任职师爷,不仅毫不嫌弃吕菲的贫苦出身,甚至还言笑晏晏地端出温热可口的食物、拿出暖和柔顺的衣物供吕菲吃穿,让第一次吃饱穿暖的吕菲对此深受感动,简直不知该如何报答姜老爷的恩情。
姜夫人顺势说明了接吕菲回姜府的用意:“老爷前阵子外出办事,经过你们炎山村碰到你爹,跟你爹聊了几句,你爹便趁机诉苦,说妻子早逝、家境贫寒,养不起女儿了,请老爷收留你给你一口饭吃,老爷心善,答应了你爹的请求,办完事后便让府里的管家去接你,以后你就留下姜府伺候老爷吧。”
吕菲自然是连声答应,磕头跪谢过两位主人的恩情后便留在姜府开启了她的丫鬟生涯。做姜府的丫鬟并不累,她又是负责照顾姜老爷的,活计更是轻省,只需伺候姜老爷穿衣、洗漱、用餐便可,曾经接替母亲操持家务、照顾父亲一年之久的吕菲对此得心应手,毫不费力就适应了新生活。两位主人都是心善之人,从不会克扣仆人的吃穿份例,得以吃饱穿暖的吕菲很快褪去瘦弱脏乱的外表,成长得越发丰盈美丽,到她十三岁时,她已经出落成袅袅娜娜的靓丽少女,十分惹人怜爱。
当吕菲以为自己此生会一直在姜府伺候姜老爷直到老去时,她却突然发现,姜老爷的行为举止随着她年龄的增长而越发奇怪了。他富含深意的眼神总会有意无意地落在她胸脯和腰肢上,手掌总会若即若离地触摸她为他更衣递物的双手上,还有那肆无忌惮的扫视目光和无法言说的奇怪眼神,无不让吕菲感到奇怪又害怕,恨不得立即逃离姜老爷身边。可她是姜府的仆人,离开了这里,她又能去哪呢?吕菲没有答案,只能继续留在姜府忍受这种难以启齿的心理折磨。
时光如水,无声地在吕菲的隐忍中流走,将一切暗流涌动隐藏在平静的水面下,直到有一天,姜老爷再也按耐不住,彻底露出了他的真面目,对吕菲伸出了邪恶的爪牙。
04
那天晚上,吕菲像往常一样伺候姜老爷脱衣就寝,姜老爷却突然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倒在床上,欺身压了过来,一边脱她衣服一边说些淫邪的话语,那邪恶下流的模样,简直毫无往日和善大气的文人风范。那时的吕菲只是个刚满十四岁的少女,如何能从正值壮年的姜老爷身下逃脱,挣扎未果的她只能咬牙流泪承受姜老爷对她的侵犯,任由姜老爷肆意糟践。
“买你回府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得以享用,真不枉我为了等你长大成熟忍了这么些年,滋味果然不错。”事后的姜老爷一脸餍足道。
吕菲疑惑转头看他,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惊恐与苍白低声问道:“不是我爹求你收留我在府里做丫鬟的吗,怎么变成是你买我回府了?”语罢,她立即低眸,不敢泄露眼中的愤恨。
姜老爷嗤笑一声,将隐藏了近七年之久的真相说出口:“那不过为了让你安心留在姜府的借口,实际上,是你爹知道我素来喜爱不经人事的少女,主动将你卖给我,还说你娘的姿色不错,日后你肯定能长成面容姣好的美貌少女,我不缺买你的那点钱,便答应了。”他伸手捏住吕菲的下巴左右观看,轻笑几声,“今日看来,他所言非虚,一两银子买你真不亏。”
仅仅一两银子,父亲就将她卖给了这样龌龊的人,这就是他对她的父爱吗?吕菲闭起眼睛默默流泪,心中满是悲痛。她本以为离开小山村来到姜府后清闲安稳的丫鬟生活便是母亲跟她说过的幸福美好的山外世界,经此一遭后她才发现,原来前些年的平静安定不过是迷惑她的糖衣炮弹,只等她失去戒心后将她推入深渊。
“娘,山外的世界,也没你说的那么好啊。如果我不曾向往山外的世界、没有满心期待地坐上姜府管家的马车,此时的我是不是就不会被姜老爷凌辱了?”泪眼朦胧中,吕菲久违地想起了母亲,突然不知道自己义无反顾地离开有暴虐父亲的小山村、奔向母亲向往的山外世界是对是错。
可是留在小山村里,小小年纪就要日夜操劳家务,还要承受父亲隔三差五的家暴,她真的能平安长大吗?如今七年过去了,她若要重回小山村,本就不喜她的父亲还会接纳她回家吗?他肯定不会的。明白自己前是深渊、后无退路的吕菲心中更是绝望:她真的要认命成为姜老爷的玩物吗?
不!她不愿意!她是个平庸的人,只想平凡安定过完一生,但这一生绝不该在姜老爷的肆意玩弄中度过。
她要逃出去。吕菲睁开泪眼,在姜老爷看不到的地方眼神坚定地悄悄握紧拳头。
05
之后的日子,吕菲一直盘算着该如何逃出姜府。可姜老爷刚对她得了手,如今正是新鲜的时候,时常在家里拉着她胡来,还让府里的其他仆从盯紧她不许外出,吕菲不仅对姜老爷欺辱感到不堪其扰,还对无法逃离姜府感到焦心忧虑,短短一个月就瘦了一圈。
一个月后,姜老爷对吕菲的兴趣减退了些许,不再时刻让仆从紧盯着她。稍得喘息空间的吕菲立即重新谋划逃出姜府的事宜,悄悄收拾好自己的衣服和财物,在一个月黑风高的秋夜里,趁着姜老爷因公事留守衙门无法回府,带着包袱从姜夫人和众仆从的眼皮下溜出了姜府。她自由了!从今夜开始,她再也不用忍受姜老爷的凌辱了!
吕菲在漆黑无人的街道中快速奔跑,看着一座座或简陋或精美的房屋在她眼前飞快掠过,微带寒意的秋风拂过她的脸颊,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畅快。自她来到姜府后,除了偶尔出府采买物品,她几乎不曾离开过姜府,更不曾感受过姜府外独自为衣食而忙碌奔波的艰苦。被锁深宅的生活是安稳的富足的,却也是不自由的,无法像如今这般放肆奔跑。
吕菲欢快地低声嚎叫几声释放心中的畅意,一路往城门飞驰。可从未出过城的她不知道,县城是有宵禁的,当她终于跑到城门口,看到的却是紧闭的城门时,吕菲心中的欢畅瞬间消失,一股惶恐与焦躁油然而起:今晚出不去城,姜老爷回家后发现自己不见了,是不是会派人将她抓回府?思及此,吕菲立即迈步离开城门,想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没走几步,吕菲就看到姜府管家领着一众男仆举着火把出现在她面前,吕菲心里顿生绝望,来不及再次逃跑便被男仆逮住带回了姜府,面对姜老爷的满脸冷凝。
“我好心收留你、让你平安长大,结果你居然不声不响地逃出府,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恩情吗?”姜老爷冷哼道。
吕菲被男仆按着跪在地上不能起身,一脸无惧地仰起头驳斥他:“哪里是你收留我,明明是你买我回来的;养我长大也是为了欺辱折磨我,还说什么好心,你对我明明就是不安好心!”
被戳破真相的姜老爷脸上一阵青紫,扬起手扇了吕菲一巴掌怒斥道:“既然你如此不知感恩,我姜府也不会强留你这个白眼狼。来人,把这贱蹄子拉下去杖打三十,扒光财物丢出府去。”随后立即有仆人将吕菲拉到后院中杖打,三刻钟后,挨了三十杖、被夺去身上所有值钱物件的吕菲奄奄一息地被丢出了姜府,晕倒在姜府门外,等她清醒过来时,天已大亮,身受重伤的她却无法自由逃离姜府。
06
“救救我……救救我……带我离开……”被打断双腿的吕菲一路爬行一路向过往的行人求助,可那些路人看到她满身伤痕的狼狈模样,都唯恐惹祸上身地避开了她的目光,没人愿意对她伸出援助之手,吕菲只能带着残破的身体和凄切的心情缓慢爬离姜府这个曾经的福窝、如今的深渊。
带伤爬行的速度实在缓慢,吕菲努力了大半天,直到午时才将将爬到敞开的城门前,又痛又饿的吕菲被午时热烈的阳光照得头昏眼花,已经无力继续前进了。在疼痛与饥饿的双重攻击下,吕菲的意识和视线都有些模糊了,嘴里却还在喃喃地念叨着“我要离开这里……我要离开这里……”
旁人或许听见了她的话,又或是不曾有人听见,从姜府爬到城门的这几个时辰中,竟不曾有任何一个好心人伸手帮她一把,这让年少的吕菲在感受过母亲病逝、父亲家暴、主人凌辱的苦痛后,又感受了一把人情冷暖的痛楚。正当吕菲以为自己会痛死、饿死在城门前再也无法离开灵安县时,一辆简朴宽敞的马车停在了她身边,紧接着,一个皮肤白皙、身形微胖的和善大婶掀帘而出走到她面前蹲下,抬手理了理她额前凌乱的头发,在看到她清新秀雅的脸庞之后,眼中短暂露出一抹惊艳之色,随即又换成心疼的表情,温柔地拍拍吕菲的头顶,说:“可怜见的,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定很疼吧?你是不是想出城呀,婶子的马车很大,坐得下你,我带你出去吧,顺便再带你去治伤。”
头昏脑涨又饥痛难耐的吕菲闻言一笑,只来得及轻轻回一句“谢谢你……肯帮我……”,便晕了过去。晕倒前的最后一刻,她因姜府之事而对马车生出的恼恨和抗拒之心,再次因危急时获助而对它产生了喜爱和向往,她感受到自己被揽进婶子柔软馨香的怀中抱上马车,心里有些忐忑又有些安心:这次带她上马车的是和善的大婶,她不会再遇到姜老爷那种心怀鬼胎的坏人了吧。吕菲松开微皱的眉头,头一歪,彻底晕倒在大婶怀中。
失去意识的吕菲绝没想到,这个眉目慈善的大婶将会驾着这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带她去到怎样的火坑,那里比姜府还要黑暗恐怖,她在那里备受折磨,却再也无法逃脱。
07
被大婶救上马车后,吕菲因为杖打之伤而发起高热,整个旅途都沉陷在半醒半睡之中,好在有大婶在一旁为她喂药治伤,经过大婶的照顾,吕菲的病情慢慢好转,等她终于能坐起身去掀开门帘看看马车外的风景时,她才发现,沿途的景象格外陌生远僻。
“婶子,你要带我去哪里呀,为什么沿路的风光这么荒凉,一个人影都见不着?”吕菲疑惑地皱眉看向大婶,大婶扯唇一笑,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夫君考中了进士,被赐在京都为官,让我去京都跟他一起生活,这是去京都的路呢,只是这段路略有些萧疏而已,再过一段路就能看到人烟了。”
“原来如此。”吕菲到底是涉世不深,不懂得人心险恶,轻易便相信了大婶的说辞。
“此时的车外之景并不美妙,无甚可看,你又是久病初愈,还是回到马车里好生休息吧。”大婶边说话边将吕菲手中的车帘放下,将她带回了车厢内。吕菲闲坐一阵,不一会儿便觉得困倦,又睡了过去。之后的日子里,明明已经开始好转的吕菲突然又变得浑浑噩噩起来,整日昏睡不醒,再没有精神去观赏沿路风景、询问自己身处何处,等她终于完全清醒过来时,她正躺在一座昏黑矮小的茅草屋中,就像她儿时跟父母一起住的那座茅草屋一样穷困潦倒,将她救离灵安县的大婶、马车已全然失去踪影。
“这是哪里,我们不是要去京都吗?大婶,大婶,你去哪里了?”吕菲坐起身大声呼喊大婶,大婶依旧不见踪影,她的喊声反而招来了其他人。
“你醒啦。”一个肤色黝黑、满脸沧桑的高瘦男人噙笑走到吕菲身边握住她的手,“既然你醒了,那我们就在这几天成亲吧,早点成亲早点生娃。”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可不跟你成亲,更不可能给你生孩子。”吕菲立即抽手,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男人脸上的笑意转瞬变成怒容,恶狠狠地瞪着吕菲:“我花钱买你回来,就是要你跟我成亲、给我传宗接代的,你要是不干,就把银子还我!”
听到自己又被卖了,吕菲又惊又怕地尖声道:“我根本没有收到银子,怎么把银子还给你?”是谁把她卖给这个男人的,是大婶吗?
大婶一直没有出现,吕菲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怀疑大婶并不是她所以为的好人。她突然回想起大婶看清她的容貌时的惊艳眼神,慢慢回味过来:也许大婶是看到她年轻貌美,若是卖给人家作媳妇能卖个不错的价钱,所以才会救她愿意给她治伤。
她又碰到坏人了,在危急关头驾着马车将她带离姜府深渊的好心人,竟是将她推入又一个火坑的恶徒,明白自己再次所遇非善人的吕菲痛苦万分。
08
“娘,你不是说,马车能带我去到幸福美好的新世界吗?为什么我每一次坐上马车去往新征途,面临的都是新一轮绝境呢?我儿时一直在追赶向往的马车,真的带我享受安乐人生吗?”在接二连三的生活重击下,吕菲突然有些怨恨母亲从前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如果她不曾对母亲描绘的山村外的世界心生妄想,不曾坚信马车会带她到达幸福的彼岸,她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轻易坐上他人的马车,以至于一次次遭遇困境。
当吕菲还在因自己的天真愚蠢而黯然神伤时,旁边被忽视的男人怒火更甚,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后又朝她怒吼:“既然还不了银子,那就跟我成亲给我生孩子!为了讨个老婆,我可花了整整十两银子买你,绝不能让我的银子白花!”
吕菲当然不愿束手就范,挣扎着就要起身跑出茅屋,却被男人劈头盖脸地打了一顿,将她锁在茅屋里。在之后的几天,吕菲不死心地想爬窗、破门逃出茅屋,男人却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吕菲的逃跑意图,又对她拳打脚踢。如此这般地过了半个月,男人不顾吕菲的意愿强行和她成了亲,年方十四的吕菲就此成为人妇。
成了亲之后的吕菲依旧不肯认命,不愿跟着这样一个又老又穷的男人过完此生,时不时地就会趁着男人外出干活时逃出村,可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她是男人买回来的媳妇,一旦有人发现吕菲出逃,就会去通知男人将吕菲找回来,所以吕菲一直没能成功逃走,她却因为逃跑遭到了男人的多次毒打,被打得多了,吕菲慢慢就不敢再逃了。她像从前母亲照顾父亲那样照顾这个已经成为她丈夫的男人,为他洗衣做饭,还为他生儿育女,这个男人也像父亲对待母亲一样,动辄对她拳打脚踢,脾气很大,本事却很小,吕菲跟着他过了很长时间,家庭境况都毫无改善,仍旧一贫如洗。
09
吕菲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逃出小山村去往幸福美好的山外世界,逃脱像母亲那样被困于一隅、至死不得美满的人生,可在兜兜转转间,她竟还是活成了母亲的模样,不仅像母亲一样被卖到这偏远穷困的小山村里嫁作他人妻,也像母亲一样需要承受丈夫永无止境的家暴,身体因家暴、劳累和生育而越发孱弱,却一直得不到疗养。
因为身体虚弱,吕菲在五年内难产了两次,两个孩子都没有生下来,直到第八年才生下一个像儿时的她那般瘦小可怜的女婴,这让丈夫对她这个买来的媳妇越发不满,打她打得更频繁了。吕菲从未在丈夫身上感受过爱与温暖,生活的困境与身体的伤痛不断摧残吕菲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两次难产更是她悲痛欲绝,甚至产生了轻生的念头。但丈夫却因为他身边缺少一个女人为他洗衣做饭和暖被窝,一次次将她从死亡边缘强行拉了回来,让她苟活至女儿出生,才给她苦不堪言的生活带来了一点点慰藉。
随着女儿日渐长大懂事,吕菲开始像儿时的母亲教导自己那般教导她,陪她说话、陪她玩耍,言笑间,吕菲无意识地说起了母亲曾说过的那些话:“只要坐上马车一直往前跑,就能到达山村外面的世界,外面的孩子可以吃美味的糖葫芦、玩精妙的鲁班锁、看有趣的皮影戏。”
话刚出口,吕菲就愣住,在那一刻,她突然就理解了母亲:也许从前的母亲也像如今的她一样,从未感受过外面世界的精彩与美妙,可山村的生活太过贫瘠,她的人生太过沉痛,无法对孩子言说,所以只能对孩子说些道听途说的幸福场景,给孩子一点甜美的幻想。
“只要坐上马车一直往前跑,就能到达山村外面幸福美好的世界”这句话承载着吕菲和母亲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现在她将这个梦想传承给女儿,不知道未来的女儿能否实现这个承载了三代人期望的梦想。她唯一可以预料到的是,也许过不了多久,女儿就会变得跟儿时的她一样,成为一个追马车的女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