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行》:一个萧条的时代中,人性的彻底破灭

《白夜行》是东野圭吾的代表作之一,从小说中部就保持张力和紧张感一直到最后一句话。收尾之后,全书仍然留下很多悬念。作为一部推理小说来说,它已经十分复杂,曲折。

全书不算短,一口气读完至少要一整天。读完最后一句时,阳光正好。我向窗外望去,但即使太阳也不能能慰藉我被黑暗浸润的心灵。

“白夜行”这三个字影射出了这本书悲伤凄凉的基调,封面是一个剪纸作品:一个小男孩牵着小女孩的手漫步。这其实是书中的一个情节,也是两个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内心深处的渴求。

《白夜行》的故事背景发生在1973-1992年的19年间,以日本经济泡沫时期为背景,是一部在经济泡沫时期人性扭曲的写照。男主和女主的罪孽,凸显出人性在金钱至上的观念中逐渐失去道德底线,将金钱凌驾于一切之上。小说悲剧结局的根源就在这社会的冷酷无情中埋下了种子。


这个故事的终极悬案,就是男主和女主饱经风霜的童年。

男主桐原亮司的父亲靠经营当铺为生,但却是一个恋童癖。母亲也和当铺的佣人偷情。在这种家庭下长大的桐原亮司,心灵由于接触了过多黑暗而变得扭曲。小说一开始,桐原亮司的父亲被杀之后,警方调查时就感到震惊不已。

“笹垣心头一震,并不是因为没有听到男孩下楼的声音,而是在眼神交会的一刹那,为男孩眼里蕴含的阴沉黑暗所冲击。”

女主唐泽雪穗家境十分贫寒,靠着母亲微薄的收入几乎不能维持生计。为了能够活下去,雪穗的母亲西本文代牺牲了女儿的尊严,把她 “送给” 桐原亮司的父亲,也许还有时常造访她们家的杂货商。

在雪穗在幼年时期就被夺去了灵魂,只剩下对人性的极度绝望。从此,她成了一个毫无感情的人,她的世界中已经不再有爱。

亮司和雪穗,成了彼此唯一的慰藉。而当亮司在废弃的楼中目睹了雪穗被父亲侵犯之后,在愤怒之下用剪刀将父亲杀死。

警方调查时,没有发现真凶,这个案件就此成为悬案。

从此以后,这两个看透黑暗的孩子,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但保持着一种互利共生的关系,谁都离不开彼此。

直到19年后。


在这段时间里,雪穗不断攀升,跻身上流社会,开了精品店。她表现出了和出身极不相称的高雅,并获得了财富,地位,和尊重。一切都是那么神奇,那么顺利。其实,那都是因为有亮司在为她一步步清除障碍。

雪穗从来都没有想过从童年的不幸中得到救赎,她已经成为一个毫无感情的幽灵。如果说她在人间的存在还残存着一点点意义,那就是亮司了。

从童年的遭遇中,雪穗深刻地意识到了“灵魂夺取之术”。她相信,只要安排亮司侵犯女性后,自己再以救世主的方式出现,为那位女性保守秘密,那这个女性就会失去灵魂,不再是自己攀登的阻碍,也再也不会遮挡自己的光芒。

小说前半部分,雪穗初中时,嫉妒心极强的藤村都子在学校散播她的谣言。后来雪穗安排亮司把她侵犯,之后她和雪穗和好。

这种彻底征服同性的方式,雪穗屡试不爽,不分和自己的关系。从高中到大学的闺蜜川岛江利子,哪怕甘愿做雪穗的陪衬,让她出尽风头,也被施以这样的残暴。

雪穗是没有灵魂的,哪怕是陪伴多年的闺蜜也可以轻易讨厌。只要阻挡了自己攀升的脚步,就也可以用和对自己仇人一样的方式来对付。

雪穗为何如此渴望攀升?

因为她在童年受到了重创,她要靠不断的攀升来索取,来获得世人的尊重,来挽回自己曾经丧失的尊严,一直到死。

其实,世人喜欢的,是她堪称完美的容貌和她高雅的谈吐和气质,她用无暇的演技无数次获得同情,并成功掩饰了自己不断的“索取”和报复。在雪穗的荣光之下,其实是亮司的“赎罪”,而在这过程中,亮司不断沦落,生活越来越糟糕,这些在书中却被其他人所忽略了。

为了赎回童年时父亲的罪恶,亮司不断在雪穗指令之下为她扫除障碍,自己却一点点向底层堕落。


至始至终,雪穗都没有对亮司有分毫付出。因为她的无感情状态从年幼时就已经无法改变。在她的一生中,除了不停地向上层攀登之外,任何情感,包括友情、爱情、甚至是亲情,都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唯独亮司。

为了雪穗能够不断攀升,亮司犯下了很多不可饶恕的罪恶,从一开始侵犯女性到后面谋杀了尝试调查雪穗背景的侦探,他的高智商犯罪手法让他逃过了警方搜查。但在他这条路上已经走了太远,再也无法回头。

他变得越来越穷,生活并不如意。可是,在他的世界中,已经没有幸福一词。雪穗,就是他全部的世界。

可他爱雪穗吗?并不是,如果他真的爱她,就不可能容忍雪穗和别的男人亲密。

他活着,只是为了用毕生为雪穗赎罪,他已然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可以说,没有了雪穗,亮司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在一次新年前最后一天,亮司在自己经营的电脑店中罕见地和好友园村友彦吐露了内心:

“我的人生,就像在白夜里走路。”

对桐原亮司来说,雪穗就是唯一的亮光,就是那无尽黑夜里的 “白”。

那雪穗呢?

当然,雪穗也离不开亮司,不然她不可能如此顺利跻身上流社会,也就永远不可能完成自己的索取。

雪穗对亮司的感情是朦胧的,没有直接的显露,不过也是书中唯一对她情感的描述。她送给过亮司绣着RK(桐原亮司的名字首字母)的小袋子,并给自己的精品店取名RY(亮司和雪穗)。

这些是雪穗为数不多对亮司的情感体现,还有在故事快结束时那段全书最经典的内心独白: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

尽管雪穗已经光芒万丈,她的人生也只是在一片深夜里变得越来越空虚,更别说幸福了。亮司,也是她虚无灵魂中唯一的亮光。

“一天中,太阳会升起,同时还会落下。人生也一样,有白天和黑夜,只是不会像太阳那样,有定时的日出和日落。有些人一辈子都活在太阳的照耀下,也有些人不得不一直活在漆黑的深夜里。人害怕的,就是本来一直存在的太阳落下不再升起,也就是非常害怕原本照在身上的光芒消失。”

——唐泽雪穗

他们就这样紧紧联系在一起,谁都无法离开彼此。他们成了彼此的“太阳”,要用一辈子照亮对方的暗夜。

尽管,代价越将越来越大,大到他们之间这根脆弱的线,不可避免地断裂了。


故事的结束,起因于桐原亮司因涉嫌谋杀,而将要被警方逮捕。

实施逮捕那天,刚刚好是雪穗的精品店开业第一天。那天,警方潜伏在精品店中,等待着他的出现。

就在快要关门时,警方突然发现了他的藏身之处。

被发现后,为了保证雪穗不败露,他没有逃跑,而是跑到电梯处,翻下护栏跳下去。用自己视若珍宝的剪刀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店长来了,面色铁青,声音因为惊吓而变得微弱、颤抖。雪穗则像一个木偶人一般站着,毫无表情。她否定认识亮司,然后上了扶梯,背影似幽灵一般。

全书的高潮,是最后一句话:

“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的确,雪穗唯一残存的人性,随着桐原亮司死亡也就灰飞烟灭了。她彻底成为了一个幽灵,也就是一副没有感情的躯壳。在亮司死亡的一瞬间,她因为悲伤过度而忘记了伪装和表演,只留下肌肉记忆告诉自己要表现出不认识他。

这就是为什么,亮司死后雪穗没有像店长一样表现出惊恐。

一方面,是她失去了一生的亮光和心灵寄托,而更多的,是没有了垫脚石。从此以后,自己的攀登再无人助力。再去犯罪,难免被揭穿,自己的光辉和人设,也将轰然倒塌。

雪穗和亮司的故事,称不上是爱情。只能算是一方心甘情愿无止境的付出,另一方无止境的索取,羁绊一生,最终以悲剧结束。亮司仅仅是和雪穗牵手在阳光下漫步的愿望,也只能是奢望。

雪穗终其一生的索取,而从没有想过自我救赎。她极其阴暗的一面反映出了当时社会人性光辉的缺失。而亮司幼时看尽黑暗,他父母的劣迹让他将雪穗视为自己唯一的精神支柱,一生为了雪穗而活,死也是为了雪穗而死。

小说最后的悲剧结尾,暗示了他们扭曲的情感和关系永远不能让他们彼此走出童年的阴影,也透露出当时日本社会下,精神和信仰缺失的个人和他们的悲惨结局。

当然,这不能全怪他们,毕竟他们生活在那样一个萧条、人心冷酷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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