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北方很多地方把油条称为果子,严格来说果子其实是点心的一种,所以从名称上就知道人们曾把油条当作非常珍贵的美味来看待的。
小时候曾生活在山村,在那个地理位置封闭而物质又匮乏的年代,我最盼望的事就是跟着爷爷去赶集。在集市上可以看到很多人、很多新奇的东西,最高兴的是可以吃到平时吃不到的美味,白白胖胖的大包子、又圆又大的烙饼、甜腻腻的发糕等等,让你觉得赶集是可以最快捷实现口腹之欢的大事,在这些让人垂涎的好东西中,其实我最盼望、最喜欢吃的食物就是果子。
大槐树下,一个带着帆布围裙的大叔,在油亮亮的案板上将软塌塌的面揉搓几下,再用一个没有刃的金属片唰唰将面切成若干条,然后选取其中的两个叠在一起,中间按压一下,利落地捏起两头后一边拉长一边放入烧热的油锅里,“滋”的一声,润软的面渐渐膨大,香喷喷的味道就开始四处弥散,守着油锅旁的女人用一双长长的、光滑的、看不出颜色的木棍儿灵活地翻转着锅里的油果子,直到它们都变成挺括的诱人模样。
集市上每家卖小吃的摊位旁都有贪吃的小孩们围观,而炸果子的摊上围着的人最多,有孩子也有大人,对那时过年才能吃肉的小村孩子来说这香味实在太诱人,而且还能看到油条的整个炸制过程,看热闹的人们就像看变戏法一样瞧得仔细、入神、兴奋,有调皮胆大的孩子变着法想要白吃一口人家的果子,遇到大叔高兴会掐一截递过来,但大多数的时候是任你如何耍宝大叔就是面无表情忙着自己手里的活儿。
我记得爷爷常把我放在果子摊儿后他就独自去挑选家里要买的东西,有时候买菜籽、有时候买筐子,等他把需要的东西买的差不多了再回来找我,然后向人家买3两油条,那时候真是用杆称来称斤两来卖的,不像现在不论大小都论根卖,简单省事。那时候的人真是一板一眼的实诚,秤杆高高地称够3两,爷爷就从秤盘里拿出半个送到我手里,示意我先吃,其它就让人家给包起来,所谓的包就是用一块窄窄的长方形牛皮纸从油条中间一裹,然后再用纸绳牢牢地绑住扎好,纸绳末端挽成一个提环,一老一少就在众人羡慕眼光的围观下心生欢喜满载而归。
记得最初的时候,因为怕果子上的油浸脏了爷爷赶集用的布袋不好清洗,再加上有“可以买果子吃”的大大虚荣心,回家的路上基本都是我提着那一提溜儿果子。直到有一次,正忘乎所以地走着,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一只大黑狗给盯上了,一个猛扑我就跌倒在地,可能是被吓到也可能是果子被抢太伤心,反正是一路上哭了很久,回到家还伤心的连饭都不吃,直到爷爷给编了一个蝈蝈笼奶奶用狗尾巴草编了调皮的兔子才算高兴起来。
后来再去赶集买果子,爷爷都用特意寻到的塑料布把它们包起来放到随身背着的布褡裢里,再也不怕鸡狗跟在后面了。暗藏着喜悦回到家里,将油条交给奶奶,那时根本不知道后来会有一种叫做冰箱的东西能保鲜食物,村里各家存放食物都是在阴凉通风、防鼠防虫的地方。奶奶家是在房梁上用绳子悬挂着一个做工细密的食篮,把食篮放下来,真是当宝贝一样小心地将果子放入保存,小小的心里就觉那才是对待点心应有的庄重。于是,每天只能吃一小截儿,秋天时候天干风大,果子都硬成石头一样了却依然嚼得有滋有味,为此被奶奶戏称长了一口铁牙,有时候奶奶真怕把我的牙给掰坏,就用热水把硬邦邦的油条泡在碗里让我吃,现在想起那个弥散开的香甜味依然都有流口水的冲动,真是深入骨髓的记忆,想来就是那种极度渴望被大大满足后的从口香到胃、从胃甜到心的幸福欢畅的饱满感觉。
如今,炸油条(果子)随处可见,设备、技术、卫生等条件更加的进步和讲究,是人们常用的早餐之一,油条的个头也越来越大,颜色也更加的明亮诱人,但不知怎么却吃不出当年的滋味了。由此可见,食物的味道,很大程度上无关乎手段技巧,也不是它本身有什么奇特的魔力,关键在于当时的心境和意境,心境不同意境也就相去甚远,而食物作为一种载体被赋予了特别的意义才会如此难忘,而这个意义就是我们与亲人的情感传递,是心底里接受和给予的流动,那是饱满深厚的亲情链接。
我非常庆幸,油条(果子)这种食物曾给过我这样特别的记忆,每当想起,远去的家乡、故去的亲人都又鲜活地回到眼前,让我觉得生动、亲切、温暖、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