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长发是一名县副食公司的正式工人,进厂多年,一直在下属的屠宰场工作。七十年代的时候很多家庭吃口肉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儿,可是胡长发家里每餐唯独不缺的就是肉。
照说胡长发这样的日子可比其他普通人家可是强上太多了,有工资、有劳保、每餐还能吃上肉,这日子过得可是比普通人家幸福太多了,可是胡长发家却是个例外,自己的老婆是个盲人洗衣做饭侍候上学孩子的事儿全都落在了胡长发的肩膀上。
胡长发上班儿迟到、早退那是常有的事儿,要是哪天准点儿上班儿肯定就是不正常,屠宰场的班组长,也没人愿意管那闲事儿,都是挣公家钱的谁愿意扯那个淡干啥呀,得罪人不说还费力不讨好!
胡长发在单位的小日子过得也算是舒心,别人每天八点半准时到岗,胡长发睡眼惺忪得到班儿上,九点算是早的,九点半到十点才算正常,一般来说这个点儿猪都已经宰完了,就剩下各个副食站过来拉肉了。
老胡不急不忙喝上一口茶水,将自己的刀具按在水磨石上磨得飞快,“老胡你一个月也宰不上一头猪你磨那玩意儿给谁用啊?”工友取笑他说道。
“操!你们这帮子小年轻的就是嫩啊!这叫拳不离手,曲儿不离口,你老哥我自有屠龙神技,等啥时候有空儿给你们露一手你们就知道了!”胡长发不气不恼,依然磨刀逗闷子!
进厂这么多年的老职工也少有能看到胡长发去宰猪,大多数时候,胡长发不是自己磨刀就是帮工友磨刀,要不然就是分割猪肉。
不少人都取笑他“老胡就是咱们厂的磨刀工,可着全中国屠宰场你就打听去吧,没哪个屠宰场有咱们场牛逼,专门配有磨刀的师傅!你还别说咱这胡师傅手艺还真不赖,我拿把刀硬是连续三天剁大骨头一点也不见钝口,你说这事儿也是邪乎,老胡还会这一手呢!”
不管有人是取笑他还是真心称赞他的磨刀功夫高明,胡长发从来都是一笑了之,从不在意,有的时候还和这帮子小年轻的逗闷子,“你们啊!就知道我的磨刀功夫厉害,告诉你们吧,我宰猪的本事儿也不比你们差,你们信不信?要不是我们家的烂事儿多,我早就想给你们开开眼了,我杀猪,猪不嚎不叫,只需一刀就能放血让它送命,你们信不信?”
“你可拉倒吧老胡大哥!我在咱们场干了也快六七年了,还真没看见谁有这本事呢,你也太能吹牛逼了!”同事小张说道。
王大力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说“老胡大哥明儿我给嫂子端尿盆子去,你就踏踏实实的在这儿给我们兄弟几个露一手咋样?”
“王大力你可滚一边子去吧!自己个儿的袜子你都懒得洗你还给嫂子端尿盆子去,谁信啊!”几个坏小子的午休时光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这个时候的胡长发是一天当中最放松的时刻,仿佛这时候家庭的烦恼,自己的苦闷都一扫而光了,胡长发愿意和这帮子没家没口的光棍汉在一起闲扯,感觉这才是幸福!
胡长发无论在厂子里还是和街坊邻居人缘都不错,每天下班自己都会让工友们给自己个儿留下一块肉,几块大骨头,拿回去给老婆孩子改善改善生活!
胡长发一家能吃多少,大部分,都让胡长发留给了左邻右舍。东北人讲面儿,认为面儿可比礼儿实惠多了,人家胡长发对咱有面儿,咱也不能对老胡家差事儿,真要是差事儿了,人家老胡家不说,自己都没法儿在街面儿上待了,属剃头挑子的一头热在那个时候的东北你是绝对吃不开!
所以胡长发在家里也没什么操心事儿,回来早了就帮老婆孩子做顿饭,回来晚了邻居家的婶子大娘不打招呼都给你收拾利索了,什么事儿都用不着你操心!要说邻里关系处到这份儿上也是不容易!
“长发!家里我都给你打待好了,你张大爷还想找你喝两盅呢,喝完酒再回去吧!”邻居二婶子对胡长发招呼道。
“得嘞!我回去望一眼孩子他妈!马上过去!”胡长发应声道。
你看看人家胡长发这份人缘是咱能比得了的吗?现如今很多人都搬到楼上了应该有不少人都和住对面的邻居不熟,不说别人我自个儿就是这样,生活越好人和人的距离也就疏远了。
胡长发这人热心周围的老街坊对他评价还真就是不错,要说用一个词儿来代表那就是“仁义”对谁都不差事儿,热心肠儿,这种好人在当时可不少,但住在你们家跟前儿的未必就有胡长发这种爷们儿!
胡长发这么一天有游游逛逛的混日子,厂子里人都没意见,这是人胡长发的能耐,人缘围到这了,会说话,能办事儿,场长对胡长发的印象也是不错,这不吗!快过年了厂里今年计划着杀一头年猪给是所有员工聚餐,分几块猪肉也算是给职工的福利。
大伙儿听到这个消息可是乐够呛,你别看大家伙儿每天或夹或带都偷摸往外带,那都是见不得光的,也不是所有人可以光明正大地拿,还得提防别让领导知道,跟做贼没啥两样!这下子好了吃猪肉,分年猪这可是好几年都没有的好事儿,能不高兴吗!
这猪让谁杀,大家伙儿可是说什么的都有,“干这活儿必须痛快!一刀下去猪血全放出来,都是咱自己个儿吃,这个可马虎不得,那猪血控净了还能让食堂整上一锅呢!”
“哎!老胡不总吹牛他行吗!今年就让他主刀得了,也让咱哥们儿开开眼,看看胡师傅的手艺,他不总说自己个儿有屠龙技法吗!”一个工友说道。
这帮子小年轻的都爱起哄“得了!记这么定下来吧!今年就是老胡主刀,给我们露一手!”
老胡也不含糊,当即就答应下来了,在众人的帮助下,两只三百多斤的大肥猪被捆得结结实实地让老胡一个人扔到了杀猪的案子上“你们大伙儿可看好了,就一刀!猪还不待叫唤的,让你们开开眼,知道知道啥叫屠龙神技!”
胡长发换上了油光锃亮的皮围裙,手里拿着莫得飞快杀猪刀,像打把势卖艺的一样超大家做了一个罗圈揖“老话说得好,光说不练嘴巴式,光练不说傻把式!今儿我就给大家来个边练边说的巧把式……”
“行了!行了!老胡全厂职工都等着你杀猪吃肉呢!你哪那么多的废话,麻溜得!供销社都把白酒送过来了!”场长张懋声也忍不住催促起来了。
“那妥了!我也不瞎白话了,耽误大伙儿吃猪肉了!”胡长发撸胳膊挽袖子,左手摁猪头,右手猛地插向猪的颈椎动脉,说也奇怪,这猪竟然一声没坑。
“咋样看到了吧!啥叫绝活?这就是绝活儿!你看叫了吗?叫了吗?一圈小愣头青子,这回这道啥叫老师傅了吧?让你们跟我嘚瑟!老李!老李!赶紧把大盆拿过来接猪血!”胡长发是得意洋洋,对着人群里看热闹的厨子老李喊道。
“来了!来了!胡爷都给您老预备好了!就等你的猪血呢!”老李赶忙把接猪血的大铝盆递到杀猪案子下面。
胡长发把杀猪刀一个漂亮的抽刀,救治见猪血一根直线相仿就顺着猪的动脉伤口流入了大铝盆。
胡长发随手将刀扔给了工友王大力“大力,你小子不是总想着看我手艺吗?学着点吧!那头猪你自己解决吧?有问题没有?”
“得嘞!长发大哥,你就擎好吧!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聪明过眼不忘,你瞅着!”王大力有样学样,也学着胡长发的样子,一刀刺进了猪的脖子,放出了能有半盆的猪血,就要解开捆住得绳子“好了!咱不能让长发大哥拉下啊!赶紧得开膛卸肉!”王大力招呼道。
哪成想王大力刚把捆住的绳子解开,刚刚挨了一刀的大肥猪竟然直接在肉案子上蹦了起来,直接就奔向了厂子大门而去,这可把大家伙儿吓得够呛,倒不是因为别的,大家伙儿都担心这畜生要是跑到大街上,耽误大家伙儿吃猪肉!
整个屠宰场可算是热闹了,只要能动弹的堵门,拿着棍子轰赶的轰赶,一时间屠宰场的大院里闹得是鸡飞狗跳,就在这时屠宰场大院的大门被人不和时机被人打开了,这头垂死挣扎的大肥猪可算是,见到一线生机了,直接奔着来人撞了过去,毕竟这是唯一的出路,只要跑出去,这帮子想吃它肉的人可就不那么容易了,这头肥猪带着求生希望的迫切,一头将来人撞了个仰八叉,顺着大门就撂了出去!
“你个缺德玩意,开毛大门啊?早来晚不来,这会儿起什么轰!”大家伙儿纷纷对来人表达内心的不满。
一部分人才不管来人摔成啥样呢,追猪才是首要的,几个壮小伙子,拿着钩杆子,和捕猪的大网,就跑出了场子。
这会儿场长也跑了过来,“呦!这不是田主任吗?摔坏没有!哎呀!你看这事儿闹得这帮子愣头青非要耍漂!给猪还震惊了,这事儿可咋说的!”
“不要紧的,不要紧的!哎呦!可够愣的,这么干多危险啊!”田主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埋怨道。
“可不嘛!这不是过年杀头年猪给职工分点福利吗!给这帮小子也改善改善生活!”场长赶忙说道。
这是副食公司的上级领导,现在不讨好等啥时候啊!打得不好回去给你穿一双小鞋够你喝一壶的。
“不要紧,不要紧!我这次来啊!有这么个事儿,咱们公司谢副经理长最近忙于工作这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不前两天住院了!就在咱们这个县医院里,我也是刚刚从县医院里过来,听说谢副经理就想吃猪肘子,这不我过来找你协调协调!你说也巧了,还赶上你们正在杀年猪,我看啊,咱们的职工同志们少吃一口也没什么的,领导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您说是不是啊?”田主任推了推眼镜说道。
“这!是是是!您说的是。有道理!有道理!”场长赶忙说道。
“你这要是有困难直接说,都是为了工作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不是不通情面的人。”田主任递给场长一支烟卷。
厂长忙不迭接了起来,刚忙拿出火柴给田主任点上,“您到办公室坐一会儿,我马上安排人给您准备!”场长就像对待自己的祖宗一样将田主任迎进了办公室。
“老胡,他们都去撵猪了,你赶紧地把肉卸了,四个猪肘子单独给我甩到一边儿,整好了通知我一声!”厂长对胡长发说道。
作为屠宰场的一个普通工人是没有资格和田主任说上话的,老胡带着一肚子的气手起刀落不消三十分钟,猪的内脏,和四肢都被胡长发处理得利利索索,别看胡长发总也不上手,干起活来还真就不含糊!麻利、快!
“吴厂长谢谢了!我会和谢副经理提起你这个事儿的!”田主任推起自行车带着后架上的四个大猪肘子扬长而去。
“场长,这是什么事儿啊,职工改善伙食,你个副食品公司的经理跟着闹什么?就馋这一口?呸!撑死你得了!”胡长发对着场长是一顿抱怨。
可是场长也没办法儿,谁让人家嘴大咱嘴小来着,官大一级压死人!
这个年猪所有职工吃得一点儿也不痛快,说好得分肉,四个大肘子没了,每个人至少少分一斤肉!这他妈得什么事儿啊!这个谢副经理咋不死了呢!
“你们可别胡说八道,知不知道谢副经理来年就是一把手了,以前的高经理就要退休了,你们满肚子意见我看来年连猪毛都别指望了!”厂长的大家伙儿说道。
食堂聚餐之后,胡长发蹬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分来的二斤五花肉四斤大骨头,蹬着自行车就往家跑,这个点儿孩子也该放学了,自己怀里还给孩子他们娘俩揣了四个肉包子,这还是食堂老李私下里偷偷给胡长发揣出来的呢!
胡长发今儿因为田主任过来要肘子的事儿闹得挺不高兴的,这酒喝得也不咋痛快!“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还有和职工抢饭吃的领导!这是的啥人都有!看着都是好领导,你看开职工大会那威风凛凛的样儿,哎!满嘴主义,一肚子主意”
帮年靠近东北的天儿都特别的冷,大街上和今天不可同日而语,过了七点街上就没人了,胡长发穿大街过小巷,就奔着自己家的方向骑行,这条道儿前面的经过一座水泥桥,现在数九寒冬要是从桥上走得多绕出五百多米去,抄近道走桥下那能少走七八百米,上冬了常走这条道儿的人都会选择走桥下,胡长发也不例外,有近道不走,那不是傻吗!
胡长发拐下河堤,要从桥下经过,打斜线穿越冰封的河道就能很快地到家了,就在胡长发拐下河堤的时候发现两个小孩儿冻得瑟瑟发抖,正相互依偎在一起烤火呢!
“都是啥时候了还不回家?在这儿等着冻死呢?”胡长发问道。
两个孩子一脸惊慌不敢搭话,胡长发觉得奇怪,就将自行车停了下来,走了过去,只见两个孩子穿的破衣哆嗦和要饭花子没啥两样儿。
“你俩咋回事儿?咋不回家呢?在这儿呆到晚上都能冻死人知道不知道?”胡长发问道。
两个孩子战战兢兢地说“我们、我们没有家!我们的妈妈死了,后妈给我们卖给了要饭的,让我们去偷东西,我们不去,他们就不给我们饭吃!我和妹妹偷偷地跑了出来。”
两个孩子是南方人胡长发听了半天总算是整明白了说的是啥意思,“这倒霉的世道,可咋整!这孩子得罪谁了?”
“喏!吃吧!还是热乎的!”胡长发将怀里还带有热乎气儿的包子递给了两个孩子,这时胡长发才发现感情这是一个小丫头和一个小子,岁数不大能有个七八岁的样儿!
两个孩子可是饿坏了,接过肉包子狼吞虎咽几口就塞进了肚子“咋样吃饱没有?”两个孩子摇了摇头。
“哎呀!没吃饱我身上也没有包子了,干脆!你们和我回家吧!不然在这儿蹲一宿非冻死你俩不可!有火堆也不行,走吧!一会儿要是还饿咱就回家吃去。”胡长发将两个孩子抱上了自行车回家了。
这俩孩子可是够脏的,好顿洗,才算有点孩子样儿!“你俩就先在这儿住下吧,有吃有喝,冻不着,剩下的事儿我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你们的家人,找机会我把你俩送回去!”胡长发对孩子说道。
一听要将自己送回老家俩孩子嚎啕大哭,说啥也不想回老家,你想啊!回去就被后妈卖给人家当小偷,谁能愿意啊!
看着这两个可怜的兄妹俩,胡长发和媳妇儿一商量,干脆留下来当自己的孩子养吧!要不然咋整?一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就不差这两只羊了,老了还能多一双儿女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天胡长发就和场长商量要给俩孩子上户口“你从哪捡的孩子?我可告诉你长发买卖人口可是犯法的?”场长十分严肃地对胡长发说道。
“哎呀!我这个还不知道吗!一会儿你和我去我们家看看,你就知道是不是我买的了,你一个月才给我开二十多块钱我上哪买孩子去!我自己个儿都吃不饱饭呢,我还买孩子!”胡长发说道。
经过场长的调查还真就是那么回事儿,孩子是打死也不想回老家,“这么点儿的孩子不上户口咋念书?他们能干啥?你放心场长人家家里人要是真找来了,能好好对孩子,不再卖这小哥俩了,我就让他们领回去,来去自由,我胡长发是老爷们儿说出的话唾出的钉儿,算数!”胡长发对场长说道。
场长思量再三,这个事儿的确特殊,但特事儿特办,不能让俩孩子睡露天的啊!人家胡长发也是一片好心,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胡长发的要求。
场长就给胡长发出了介绍信,给孩子上了户口留在了当地,平白自己家里又多出了两口人,一家五口日子过得也是极不宽裕,八十年代初胡长发选择了停薪留职自己干起了个体户,家里的日子才算有所改善。
捡来的两个孩子也算是争气,在若干年之后一个考进了师范学院,一个考进了医科大学,胡长发一直以卖肉供着这两个孩子,直到两个孩子成家。
两个孩子从来也不想回到省他们的南方老家,一直把胡长发和他失明的老婆当作父母来孝敬,两个孩子几次三番想要改姓胡,胡长发都没有同意“你俩有父母,是父母生了你们,你们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脉你们没有权利改姓,再者说了,咱们爷们儿关系处到了,改不改姓还有那个必要吗?”
这个事儿不管您信不信,还真就是个真事儿!胡长发是我高中同学的亲姑父,胡长发那个失明的媳妇儿我是我同学的亲姑姑,当初我同学和我讲这个事儿的时候我还真不信,零五年我同学结婚,我还真遇到了他姑姑一家,包括那两个捡来的表兄妹,外貌和咱东北人长得真不一样。没有歧视或者地域炮的意思!实话实说。
这个事儿挺让我感动的,一直想给这个故事写下来,传达一下人间有爱的正能量,今天不揣冒昧写了出来,人物、地点、职业均属真实!
在这里向我的同学佟飞及他的家人提供故事的线索表示感谢!能来大连的话陪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