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没有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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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末日】

1

古老又神秘的玛雅文明所预言的世界末日,终是在万众瞩目下被当做恶作剧一般的拉下了帷幕。在第二天黎明的曙光到来之际,在灯光下漫长等待的人们都在欢呼着新生。

当然,这也包括害怕死亡又期待明天的我们。

从那日起,母亲总是防患于未然地说,若以后遇到危险不能明说时,就用“世界没有末日”作为暗号。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世界没有末日,我们却有。如果可以,我多希望那天世界的末日真的降临,将一切吞没、将万物收纳;倒也不用徒留我一人踽踽独行,没有一丝期待地走向每一个明天。


当时小小的我记下了这个暗号,当然,平凡普通如我们,我总觉得恶魔猎手不会悠闲到找上像我们这样渺小至尘埃里的星辰。

时光晃晃悠悠,我已从黄毛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高中三年,最庆幸的是我遇到了世界上最好的肉肉。她是这个世界上和我父母一般的存在,我总觉得用闺蜜来称呼显得我们情不达意。

肉肉和球球是我们俩对彼此专属的称号。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寓意,不过是步入高二的我莫名地能吃,每一次我都要吃上别人饭量的两份,体重也是肉眼可见的上涨。

她后来笑话我说:“你要是再这么吃下去可就吃成球球了”。

年少气盛的我怎么会甘拜下风,当即和她争论:“我要是成球球了,你也得陪着我!那你就是肉肉了……”

非常莫名其妙的我们就成了肉球组合。喊了这么多年,倒也是无比顺口了。

其实肉肉的名字很好听——顾良樱,那时,我总觉得我俩的名字有着莫名其妙的缘分。就像樱花会等待着春天的出现一样,我的肉肉会一直在繁花似锦的春天等着我,等着她的张待春。

可肉肉说,我们的名字与影剧《我想吃掉你的胰脏》也有着几丝几缕的联系。

剧中热评的一句话就是:“山内有樱名为良,树本无名只待春。”初听剧名虽是有些血腥了,但不过是在说身患重病没有未来的山内樱良和平凡孤独的春树之间普通的故事罢了。他们因为过去不断的选择,才会有了后来彼此的遇见,相互救赎、直至死别。

我觉得这个故事太悲怆了,不适合如此青春靓丽的我们,勉勉强强也只能算是我们俩名字的羁绊。后来细细想想,名字这个东西,可真是个玄学,仿佛我们努力挣扎想要过好的一生,在出生时就被司命星君敲定一般半字不改。

高一结束之后,我们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我还把老妈的“接头暗号”求夸般的告诉了肉肉,让她以后遇到危险可以及时联系我。

每次放假,她总是嚷嚷着要跟我回家,尝一尝我妈做得赛过活神仙的糖醋排骨。毕竟,我可是在她面前唠叨了不知多少次我妈唯一的拿手好菜。

可惜,每次长假她总要去外地工作的父母那里;短假又不够回家往返的时间。就这样,拖到我们高中结束,她也是没有尝过那道我记忆中最好吃的糖醋排骨。

到了高三上学期,班级的学习氛围肉眼可见的压抑又沉重,班主任王小黑的宗旨就是:除了喝水上厕所,不要有任何时间用来废话。而他也是天天趴在教室窗户后面各种监视,坐在窗户边上的我好几次一转头就看到了他的大黑脸,着实被吓得不轻。

而我,也是在这段紧张的时间里患了抑郁症。原因是什么现在还真想不起来了,毕竟曾经觉得翻了天的大事现在看来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罢了。只知道一度想要用伤害自己来换取片刻的清醒,手腕上的疼痛让我觉得痛快又舒畅,好像我本该如此。

这样过了不知多久,按照春氏法则来说应是河清难俟,我这病还是被肉肉发现了。

那天晚上,肉肉骑着她的单车带着我在学校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我们就这样骑着、聊着,累了就坐在小凉亭里。谁也没说话,或看着星星点点的路灯、或仰望着繁星遍布的天空、或紧紧依偎着对方,彼此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像极了我们交缠在一起的命运。

我不知道别人的抑郁都是怎么解决的,但那天以后我的病症好像如数消失了。只是比以前更加依赖肉肉,一件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要拉着她闲谈一会儿。

青春之所以让人这么怀念,可能于我而言,一半是因为拥有着无限改变的可能,一半是因为肉肉的存在。

我与肉肉终是在那合欢花开的路口走向了不同的未来,只是没有肉肉的前路终是太过漫漫。

大一下学期的我一放假就坐车飞向她的城市,我恨不得可以像悟空那般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又想像仙侠剧里那样拥有瞬移的超能力。那时,我尚不知这趟慢车会将我们的未来冲撞得支离破碎。

刚刚下车,就看到了手捧鲜花的肉肉,宛若神明般灿烂。

我还来不及欢喜,就接到了陌生来电。本来一向抵触陌生来电的我却鬼使神差地按了接听,可能是肉肉在身旁给了我勇气吧。

“你好,请问是张XX的家属吗?这边……”

“请问你是?”我迫不及待地打断她,莫名不想听到她想继续的话。

“我是安城人民医院的,你的父母现在情况危急,需要家属尽快过来。”

我的心在突突地跳动着,感觉整个人都是不现实的。过了好久我才缓过神来,此时肉肉已经买了最近的车票陪我一起回家。

一路上,我眼神呆滞、脑子好像也停止了思考,一片空白,只能无限重复着肉肉说的:只是情况危急,现在可能已经抢救过来了呢?

对啊,现在医术这么高明,及时抢救,应该没有问题的、应该没问题的。

我们的自我安慰终是在见到冰冷的太平间里那两张床上躺着的身躯时彻底崩塌。

“到底……到底怎么了……”我抽搐着,不能言语。

“两位伤者是在路上遇到酒驾,车子被撞翻了,送来时已经不行了……请节哀!”

看着她们一张一合的嘴唇,我张了张嘴,“啊……啊……啊……”除了发出婴儿学话般的字我再也说不了其他的话。

“球球……球球……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肉肉抱紧了我,像我每次受委屈了躲在妈妈怀里她拍我那样拍着我的头嗫喏着妈妈最喜欢的歌。

“你一点一点,走出我的……视线,却始终走不出……我的思念,走过所有……的路,我仍……在你……身旁,每一朵云都是我对你的守望……”

“啊……啊……呜呜呜……”在熟悉的怀抱里,在妈妈经常哼唱的歌谣里,我失声痛哭着。

不知哭了多久,我好不容易才停下来。可一想到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爸妈了,人生从此只有归途再无来处,就泪流不止。

“妈……爸……你们怎么……怎么可以……不要……不要我啊……”

2

“快醒醒、快醒醒!小懒虫,不要装哈!说好了今天去你妈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云姨的糖醋排骨!”

什么?妈?糖醋排骨?

看着正一脸怒气地拉着我的被子的肉肉,我竟分不清真假。

“肉肉……?”我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捏紧了被角,紧张地放轻了呼吸喊着她,生怕她下一秒就说出妈妈不在了之类的话。

“看什么看!这么大人了还赖床……昨天明明说好了今天去云姨那吃饭,怎么起个床都哭得那么厉害,枕头都湿透了,晚上回来你洗!”肉肉漫不经心地说着我以为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妈……妈妈和爸爸……还好么……”我紧紧地盯着她不敢漏看一眼她的表情,生怕她有一点点的骗我。

“嘭!嘭!嘭!”

我没想到肉肉竟拿着枕头一直砸我?

“你一大早的在说什么鬼话,呸呸呸!不吉利!”

看着她一脸嫌弃的样子,我突然大笑了。

“哈哈哈哈……嘿嘿嘿……原来是梦啊!”

“你不会脑子糊涂了吧?当年的抑郁症真的留下后遗症了对不对?我就说正常人哪能那么快就好了……”

看着喋喋不休的肉肉,我用力抱紧了她。

“肉肉,你们……都在,真好!”

不知是不是被我的情绪感染了,肉肉像梦里那天那样拍着我的头。

“老大不小了,还这样让云姨不省心。虽说咱这刚开始工作也不着急找男朋友,但你也不能一直跟云姨赌气啊!”

什么?工作?

“我们已经工作了?”我一脸震惊地看着肉肉,我怎么完全不记得我已经毕业了啊!

“闭嘴吧你!再说下去,我就要送你去精神病院了……”看着拿着拳头准备挥向我的肉肉,我心情复杂地笑了。管他呢!肉肉、爸妈,她们都在就好。我们会越来越好的,那个梦就当作是未来某一天的末日吧。

“云姨,我们来啦!”刚刚敲门,肉肉就大声喊着我妈,这可不像她的一贯作风。

“哎呦,肉肉来啦!快进来、快进来!”

看着我妈语速快得生怕自己一个停顿就让肉肉觉得怠慢了她一样,我鼻子一酸。

“妈~”

“哼!想不到啊,某人还知道回来呢……”

看着这接待的差距,我也顾不上吃醋,鞋都没换上前一步就抱紧了那个我好像想了很久……很久的妈妈。一如我记忆中那般温暖,而不是太平间那个冰冻的身躯。

“你这多大人了,抱就抱呗,哭什么呀?待会是不是要跟你爸告状去……在这等着我呢是吧?”

妈妈怎么还和以前一样的吵闹,一个举动就能被她想出一场大戏,不愧是搞艺术的奇女子。

“妈,你怎么这么吵啊……”本想像从前那般无理取闹地凶她,谁知话一出口就仿佛成了绕了几圈软糯糯的撒娇。可能,经历了那个可怕的噩梦,我一点也不舍得委屈了这个臭美又自恋的女人。

“好了好了,我还得做饭呢,快松开吧……”妈妈一向豪爽,此刻也受不了我腻腻歪歪了半个多小时的拥抱。

“就不……就不松开,我要抱一辈子!”

“谁呀,这么大人还在撒娇呢?这可稀奇啊,太阳估计从西边出来了吧,哈哈哈哈哈……”我的话音还没落下,老爸那调侃的话就开始突突突的向我轰来。

“爸!你还是那么帅!简直跟我上大学时一模一样!”这我可真没夸张,我感觉他俩保养得可真好,一点儿也没老,一如记忆中最美的样子。呸呸呸……我又在这说什么胡话呢。

“咦?这个沙发不是换了吗?”看着和茶几一点儿都不配的沙发,我惊呆了,我怎么记得什么时候我就换了和茶几配套的沙发了呢。

“云姨,你们别管她!她脑子估计还没缓过来呢,从一大早就开始说胡话了……”看着我又在胡言乱语,肉肉实在看不下去了,跑去和我妈一起探讨做饭的秘诀。不是我说,我妈之所以糖醋排骨做的最好吃是因为她只有这个荤菜是熟的!能讨论出什么花呀……

不过,这个茶几上怎么放着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呢?我怎么感觉以前好像放的是其他的东西呢?不对,不应该放东西啊!

虽然说我妈这个俗人真的爱极了玫瑰花,可我总觉得哪里很奇怪。不能说我太过无中生有,真的是从前我家的茶几几乎没人敢放东西的。

茶几是用一块青灰色的大理石搭建的,这块石头虽然在我看来就是一块破石头,但我爸妈可宝贵它了。说是什么材质稀奇、纹理非凡,不能随便放东西,不然容易被污染、滋生细菌什么的。茶几底座是选的什么听着就很高贵的木材定制的,碰不得水、沾不了尘,一个茶几被他俩整成了工艺品,玩呢?

后来在我强烈的要求下,终于是在底座上加了俩聊胜于无的抽屉,他俩为此觉得对我实在是太好了。就是说平时不打开,正常人根本看不出有抽屉!为了保持木料的完美性同时又能满足我,也真是让他俩废了老心了。

我整个人都是无语的,谁家茶几不是拿来用的?偏偏我家被两个老艺术家整成了珍藏品,就摆在客厅,每天像供着佛像一般伺候着,比伺候我还周到。

如今怎么转性一般的放了束玫瑰花,难道是发现大理石和这什么木都是假的了?我怎么一直感觉这块冰冰凉凉的石头上以前好像放了很沉重的东西,沉重到我压根不愿意去想放了什么。

“开饭啦!开饭啦!”肉肉端着老妈特意为她做的糖醋排骨一蹦一跳地走向饭桌。

“你小心着点!小心洒了,你可就吃不到了……”看着她如此鲜活的样子,我莫名地心颤着,想让她赶紧安静下来。

“嘿嘿嘿,云姨,我可算是能吃到你做的糖醋排骨了。以前总是听球球说起,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才有机会吃到!”看着肉肉一脸馋哭了的样子,我们笑作一团。

“快尝尝,你云姨可是特意为你做的,换了其他人,可一定没有这个福分!”老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一旁添油加醋着,感觉肉肉不把碟子舔干净都对不起这道辛苦出炉的菜。

肉肉在我旁边幸福地大口吃着肉,老妈忙碌的把菜换过来换过去生怕我们少吃了一道一样,而向来随性的老爸耐心地把鱼刺一根根挑出,把白嫩嫩的肉全部放到了妈妈的碗里。

这个情景好像一直发生着,又好像不曾发生过。

3

“你好,醒一醒、醒一醒……”

又是一阵急忙的叫声把我喊醒,“肉肉!我这就起来了,你不要急嘛……”我想着一定是肉肉又要生气地说我赖床,所以机智如我提前预判了她的预判。

“快醒醒,病人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什么?爸妈他们?

直到清醒过来看到床上躺着的是面目全非的肉肉,我脑子又是一片空白,发生了什么?

肉肉?肉肉!

看着我一直拉着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僵硬了,无尽的恐惧向我袭来。

爸妈已经走了啊……他们真的走了呀……

他们的葬礼是肉肉的父母全程帮忙的,而我在那几天里,或者说,在那半年里一直浑浑噩噩,不知人间烟火。

肉肉为我办理了休学手续,这一年里我们在她学校旁边租了一套房子。直到爸妈不在的半年后,我才缓过神来。

我把家里那套丑哭了的沙发换成了与茶几相配的样子;他们的照片也放到了他们最爱、最满意的茶几上,照片旁放着妈妈最爱的俗不可耐的火红的玫瑰花。

我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破败不堪的情绪,准备重新入学,与肉肉一起走好未来的人生。


“球球,你知道吗?世界没有末日……”

“你在哪?你先稳住,别挂电话,我马上就到!”这是半个月前听到肉肉突然打来的电话,我立刻意识到不对,发疯了似的向着手机定位里的地方赶去。

“肉肉!肉肉!我在这儿!”终于看到她了,我极力朝着她挥手,想把一切危险因素都赶走。果然,她身后的那个影子突然藏进了树林里,消失不见。

“呼……吓死我了,我一出校门就感觉不对劲,还好你来了……”

看着一脸像是死里逃生的肉肉我害怕地抱紧了她。

“肉肉,你傻不傻啊!不会向人多的地方走吗?你……你不可以再有事了……听到没有……呜呜呜……你听到没有!”

我怕惨了,死里逃生,肉肉是,我也是。

那天过后,我们去警察局报了案,可是证据不足不能立案,警察叔叔也只是提醒我们尽量小心。不过,我给肉肉随身带了各种防狼喷雾、辣椒水、警报器……

可我没有想到,肉肉会出车祸,被那个可怕的影子撞出了我本就单薄的世界。

死寂般的病房、惨白的床单、冰冷的身体,同样的场景,同样的躺着我爱的人。从此以后,我的世界好像真的只有我了。

末日可怕吗?一点儿也不!

若是那年的玛雅预言成真了,是不是我们就会像小时候那般一直不会分离、不会死别。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末日。

肉肉,你且再等一等。

等到来年春天樱花盛开的时候,我带你去我家,你可一定要尝一尝我妈做的糖醋排骨。

真的,可好吃了,你说是吗,老爸?

4

“院长,你说大春怎么跳楼的时候还笑得这么开心呢?她神神叨叨地念着的爸妈还有什么肉肉、糖醋排骨,这些人也值得她最后还在想吗?”

精神病院的小护士花时甚是不理解地气愤着。

“就是就是,她的精神病明明就是父母长期家暴加上言语侮辱受折磨导致的!本来还有治愈的可能,都怪她那个朋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看她是个精神病就教唆着她去做伤天害理的事,谁清醒了不得疯啊!都什么人呐!呸!”

小护士盛夏自然也是气不过,明明大春正常的时候那么温柔可人、那么正直理性。

记得上次大春清醒的时候还问:“夏夏,你可曾经历过末日?”

“那个玛雅预言不早就说是假的了吗?”

“是啊,儿时父母也曾说过世界没有末日,可为什么后来的每一天,我都在经历着炼狱般的末日。”

……

盛夏不再搭话,她知道,大春再次陷入了幻想与现实的混境。她的父母未曾说过世界没有末日,至死也未曾给过她半分温柔。

“你们两个是从大春进来就一直陪着她的人,发生这种事情情绪激动发发牢骚是难免的,我且饶你们一次。此事以后不可再提!”

即使身为院长,张清清也无能为力。大春是她重点关心的对象,试了千万种方法,却始终解不开她心里上了成千上万把锁的结。

她只是需要被爱而已,哪怕只有一丁点儿,却始终所得非所求。

听着两个小护士义愤填膺地抱怨着,她又何尝不会难过呢?

从未想过,能够感受到至亲至爱之人离去时的撕心裂肺都可以成为一个人生命的最后一抹微光。

明明大春是那么可爱善良的姑娘,却因为遇到了这些人、这些事,人生变得如此难堪。骄傲曾如她,又怎么忍受这样不堪的自己?

倘若,在大春虚构的另一个世界里,爱与被爱同时发生着,她爱的肉肉也能够尝一尝妈妈亲手做的糖醋排骨,又何必像世人那般清醒又不堪地生存于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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