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赵鹏,人如其名,曾经以为自己能鹏程万里,现在却像块沉默的石头。但这块石头里裹着滚烫的岩浆,烧了整整十年,只为了焚毁一个人——我的顶头上司,璀璨集团的女王,周婷婷。
十年前那场工地事故,塌方像巨兽的嘴吞掉了十几条人命,包括我哥。调查报告轻飘飘地归咎于“意外”。可我知道不是。那份关键的安全评估报告,是当时刚进璀璨的周婷婷做的,为了讨好高层,她刻意压低了风险等级,粉饰太平。我哥他们,就是她往上爬的垫脚石。
十年,我从一个工地搬砖的愣头青,咬着牙考学、钻营,把自己打磨得锋利又低调,终于挤进了璀璨集团,成了周婷婷手下最不起眼、也最“好用”的助理。我像条毒蛇,耐心地盘踞在她身边,收集着她每一个可能致命的把柄。
机会来了,却以一种极其荒诞的方式。
“赵鹏,下班前到我办公室。” 周婷婷的内线电话,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像淬了冰。
我推门进去,她正站在落地窗前,背影单薄却挺直。夕阳的金辉给她镀了层边,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刺骨。
“坐。”她没回头,声音听不出情绪,“集团总部空降了个特派员,盯着亚太区,尤其是我。董事会那帮老狐狸,想借机把我踢出核心圈。”
我沉默,等着下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终于转过身,妆容精致,眼神却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和……烦躁?“他们攻击我的点很老套,说我太独,不近人情,缺乏稳定家庭形象,不适合掌舵大局。”
我心头一跳,隐约猜到点什么,但不敢信。
她盯着我,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我需要一个丈夫。一个名义上的。合约三年,期间你配合我扮演恩爱夫妻,应付所有社交和家族压力。合约结束,保你升总监,外加五百万现金。” 她顿了顿,补充道,“干净的钱。”
我脑子“嗡”的一声。扮演她的丈夫?和这个我恨之入骨的女人?荒谬!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但下一秒,一个更疯狂、更黑暗的念头,像毒藤一样缠绕住我的心脏。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成为她最“亲密”的人,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复仇位置?她的信任,她的私密空间,她的弱点……都将对我敞开。我要的不只是她的身败名裂,我要她尝尝从云端跌落、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失去一切的滋味!五百万和总监?呵,那只是我复仇盛宴的餐前甜点。
我压下眼底翻涌的恨意,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只是震惊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周总…这…太突然了。我需要…考虑。”
“你只有一晚。” 她不容置疑,“明早九点,给我答复。或者,人事部会收到你的辞呈。”
那一晚,我在廉价出租屋里,对着我哥那张永远定格在二十岁的黑白照片,枯坐到天亮。照片里的他笑得没心没肺,眼睛亮得像星星。我摩挲着冰冷的相框,喉咙堵得发痛。
“哥,她送上门来了。” 我低声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踩着你的命爬上去的人,现在需要一块‘丈夫’的垫脚石。多讽刺?我会成为那块石头,一块…会把她硌死的石头。”
复仇的毒火灼烧着我,几乎将理智焚尽。签下那份合约,我就正式踏入深渊,和她绑在一起。这机会太完美了,完美得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只不过,这次布置陷阱的人,是我自己。
第二天九点整,我推开周婷婷办公室的门,脸色平静,甚至带着点认命的疲惫。
“周总,我想好了。”
她抬眼看我,眼神带着审视,像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
“条件我接受。但我有两个额外要求。” 我声音平稳。
“说。”
“第一,合约期间,我的工作职责仅限于配合您扮演丈夫角色,不承担额外助理工作。我需要精力维持‘人设’。” 我要抽身出来,专心“演戏”和“布局”。
她微微蹙眉,但点头:“可以。第二?”
“第二,预付一百万。我需要安顿好家里。” 这理由很合理,更重要的是,我需要启动资金去布置我的“网”。
周婷婷沉默了几秒,指尖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敲了敲。“可以。下午法务会把合约给你。记住,赵鹏,”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签了字,你就是‘周婷婷的丈夫’。演砸了,或者泄露半个字,后果你绝对承担不起。我会让你在这个行业,甚至在这个城市,彻底消失。”
她冰冷的警告像针扎在我皮肤上,却更激起了我心底的暴戾。消失?周婷婷,要消失的人,一定是你。
“明白,周总…不,” 我扯出一个极其生硬,却努力模仿温顺的笑容,“婷婷。”
她似乎被这个称呼噎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极快的错愕,随即恢复冰冷:“下班去‘云顶’试礼服。别迟到。”
走出办公室,手心全是汗,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复仇的齿轮,终于卡上了关键的一环。深渊?我跳了。周婷婷,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合约婚姻,比我想象的难熬一万倍。
首先就是无处不在的“表演”。在周家那座大到能跑马的别墅里,在觥筹交错的名流晚宴上,在狗仔无孔不入的长焦镜头下,我必须时刻扮演一个深情款款、以周婷婷为荣的模范丈夫。
“老公,尝尝这个,你最喜欢的鹅肝。” 慈善晚宴上,周婷婷自然地切下一小块,亲昵地送到我嘴边。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甜蜜笑容,眼神却平静无波,像在完成一项工作流程。
我忍着胃里的翻腾,笑着张嘴接下,顺势握住她微凉的手:“谢谢老婆,还是你懂我。” 指尖传来的细腻触感让我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恶心和恨意,但脸上必须洋溢着幸福。
周围响起一片艳羡的低语和快门声。我能感觉到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来自周婷婷的竞争对手,也来自公司里那些嫉妒得发狂的同事,比如市场部的张强。
“哟,赵助理…哦不,现在该叫赵先生了,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张强端着酒杯凑过来,皮笑肉不笑,“给周总当‘贴身’助理还不够,现在都‘贴身’到家里去了?兄弟传授传授经验呗?”
他刻意加重的“贴身”二字,充满了下流的暗示。周围几个人发出暧昧的低笑。
我捏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杀了他!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但不行。我现在的身份是“周婷婷温柔儒雅的丈夫”。我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宽容甚至有点无奈的笑:“张经理说笑了。缘分这种事,谁说得准呢?就像周总说的,遇到了对的人,身份地位都是浮云。” 我顺势搂住周婷婷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动作自然亲昵。周婷婷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配合地依偎过来,嗔怪地看了张强一眼:“张经理,别欺负我老公老实。”
张强碰了个软钉子,讪讪地走了。周婷婷在我怀里低语,气息拂过我耳畔,带着香槟的微醺:“演得不错。继续保持。”
我低头看她近在咫尺的、完美无瑕的侧脸,心脏却像被冰锥刺穿。不错?周婷婷,我演得越好,将来捅你刀的时候,你就越痛。
更大的阻碍来自内心。日夜相对,看着她高强度工作后的疲惫,面对家族刁难时的隐忍,甚至偶尔流露出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脆弱…那该死的恨意,竟然偶尔会动摇?不!赵鹏!想想你哥躺在废墟下的样子!那点动摇瞬间被更汹涌的恨意吞噬。这一定是她的伪装!是毒蛇的温存!
维持恨意和表演甜蜜,像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鲜血淋漓。
我知道,要让她真正跌得惨,必须让她先飞得更高,更要让她彻底信任我。我开始精心编织那张名为“温柔丈夫”的网。
第一步:渗透生活。我辞退了周家那个总用鼻孔看人的老管家,换成了我“精挑细选”的远房表姨,一个看起来憨厚老实的中年妇女。周婷婷起初反对,我温和却坚持:“婷婷,家里需要一个真正贴心的人照顾你。表姨知根知底,用着放心。那个管家看你的眼神,我不舒服。” 我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占有欲。周婷婷看了我几秒,最终点了头。表姨成了我安插在她生活里最不起眼的眼线。
第二步:打造人设。我利用“丈夫”的身份,开始接触她核心圈以外、但又有价值的人脉。比如她那个沉迷艺术的堂弟周子枫。我投其所好,陪他看画展,听他大谈特谈抽象派,适时表现出“虽然不太懂但很欣赏”的态度,甚至“不小心”用我哥当年教我的、极其生僻的颜料知识点了他一句,让他惊为天人,引为知己。很快,周子枫成了我在周家的“内应”,时不时透露些家族聚会的风向和小道消息。
第三步:制造依赖。我研究她的习惯。她胃不好,我就“不经意”地学会煲各种养胃汤,半夜她加班回来,总有一碗温在厨房。她开会压力大偏头痛,我“恰好”跟一个老中医学了套头部按摩手法,效果奇佳。一次她重感冒,高烧不退,我推掉所有“表演”行程,衣不解带守了两天。喂药、擦汗、量体温,动作笨拙却无比专注。她烧得迷迷糊糊时,抓住我的手,无意识地呢喃:“别走…” 那一刻,我看着她烧得通红、卸下所有防备的脸,心脏像被狠狠攥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恨意覆盖——周婷婷,你现在有多依赖我,将来就会有多绝望!
我的“努力”卓有成效。周家那些挑剔的亲戚开始对我改观,公司里那些闲言碎语渐渐平息,连周婷婷看我的眼神,也少了几分审视,多了些复杂的、我看不懂的东西。她开始在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文件上询问我的意见,甚至默许我接触她书房里的一些“边缘”资料。
网,在无声收紧。猎物,正一步步走向陷阱中心。我像一个最耐心的猎人,舔舐着即将品尝到血腥味的兴奋。
复仇的蓝图在我心中越来越清晰,我甚至开始物色能给她致命一击的“证据”。然而,一场猝不及防的“意外”,彻底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甚至…动摇了我的根基。
我接到了老家县医院的电话。我妈,那个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一直以为我在大城市出人头地的老太太,突发脑溢血,进了ICU,急需一大笔手术费,后续康复更是天文数字。电话那头亲戚焦急的声音像重锤砸在我心上。
一百万预付金,为了布置复仇的网,已经花掉了大半。剩下的钱,杯水车薪。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我。我妈…那是我在这世上仅剩的、唯一的亲人了!如果因为我的复仇…不!我不敢想下去!
我失魂落魄地冲回别墅,像个没头苍蝇。周婷婷刚结束一个跨国会议,正揉着眉心靠在沙发上。看到我煞白的脸和失态的样子,她皱起眉:“怎么了?天塌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恨意、焦虑、对母亲的担忧,还有那该死的、在她面前维持人设的本能,撕扯着我。
“说话!” 她语气加重。
“……我妈…脑溢血…ICU…钱…” 我语无伦次,像个无助的孩子。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我死死咬着牙才没让它掉下来。在她面前示弱?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周婷婷猛地坐直身体,眼神锐利地盯着我看了几秒。没有嘲讽,没有质疑,只有一种迅速的、职业性的判断。她拿起手机,快速拨了几个号码,声音冷静清晰:
“李院长,我周婷婷。对,有个紧急情况。我婆婆,XXX,刚送到你们县医院ICU,脑溢血。请立刻组织最好的专家组会诊,用最好的药和设备,费用我这边全权负责。对,不计代价。我先生现在情绪不稳,麻烦你们多关照。我马上安排人过去协助处理。” 挂了电话,她又拨出一个:“财务,立刻从我个人账户划两百万到XX县医院指定账户,备注紧急医疗费,手续后补。立刻办!”
她放下手机,看向浑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的我,语气不容置疑:“订最快的机票,我让司机送你去机场。这边我会处理好。你现在的任务是,守着你妈,让她安心治病。其他的,不用管。”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抬手似乎想拍拍我的肩,但最终只是停在空中。她的眼神复杂难辨,有命令,有不容置疑的强势,但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我从未见过的…温度?
“赵鹏,” 她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合约里有义务互助条款。你妈,现在也是我妈。去机场。”
那一刻,看着她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侧脸,听着她干脆利落地解决了我最大的难题,那堵用十年恨意筑起的高墙,轰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复仇?我他妈的在干什么?我妈躺在ICU里,而我满脑子想的还是怎么弄死眼前这个…刚刚救了我妈命的女人?
恨意和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感激与混乱剧烈冲撞,几乎将我撕成两半。意外!这该死的意外!它像一剂猛烈的催产素,强行催生了我心底被恨意掩埋的、属于“人”的情感。也像一道催命符,悬在了我精心策划的复仇之上。
我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最终被抢回一条命,但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需要长期康复和专人看护。周婷婷的钱和安排,是救命稻草。我守在医院大半个月,心力交瘁。看着母亲虚弱的脸,那份沉甸甸的恩情,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日夜难安。
回到那个金碧辉煌的“家”,我心乱如麻。复仇的计划像一团乱麻,理不清,也下不去手。周婷婷似乎更忙了,但对我妈的情况一直关注,甚至亲自联系了顶级的康复专家。她依旧冷淡,可那些落在实处的行动,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有分量。
正当我在道德的泥沼里挣扎时,一个更致命的“反转”,像一盆冰水混合物,兜头浇下,冻僵了我的血液。
我的“表姨”,那个安插在周家的眼线,偷偷塞给我一个沾着油污的旧U盘,眼神惊恐:“鹏鹏…我在阁楼的老箱子底下翻到的…你…你自己看吧…千万别让周小姐知道!”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我。我躲进地下室,颤抖着插入U盘。里面只有一段模糊的行车记录仪视频和一份扫描的旧文件。
视频拍摄于十年前,雨夜。镜头剧烈晃动,能看出是工地外围的道路。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一个年轻的女人踉跄着下来,是周婷婷!她当时还很青涩,满脸泪水和雨水,对着车里的人嘶喊:“爸!那报告…那报告有问题!风险等级我算错了!会出事的!不能交啊!”
车里传来一个威严而冷酷的男声,属于周婷婷的父亲,当时璀璨的掌舵人:“闭嘴!报告已经交上去了!现在改?你想让整个项目停摆?让董事会看我周家的笑话?一点小风险而已,死不了人!你给我记住,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否则,你就给我滚出周家!”
视频戛然而止。那份文件,正是当年那份被篡改前的、标注了极高风险等级的安全评估报告初稿!署名处,赫然是周婷婷的名字,旁边还有一个清晰的、被强行划掉否决的签名——周父的签名!
轰隆!
我脑子里仿佛炸开一个惊雷!十年!整整十年!我恨错了人?!周婷婷不是凶手,她甚至试图阻止?真正的刽子手,是她那个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父亲?!而她,被迫背上了这口血淋淋的黑锅,成了我复仇的靶子?
巨大的荒谬感和迟来的剧痛瞬间将我击垮。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屏幕上定格的、周婷婷十年前那张绝望痛苦的脸。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我精心策划的复仇,我处心积虑的接近,我那些自以为是的恨意…原来都建立在彻头彻尾的错误之上!我恨的人,和我一样,是那场悲剧的受害者,甚至…承受了比我更多的枷锁和污名?
复仇的刀刃,瞬间调转了方向,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冰冷、更沉重,狠狠扎进了我自己的心脏。反转!这血色的真相,将我的人生彻底颠覆。
真相的冲击让我浑浑噩噩了好几天。看着周婷婷依旧清冷、仿佛背负着无形重担的背影,那曾经让我恨之入骨的身影,此刻只剩下锥心的痛和滔天的愧疚。
张强那令人作呕的嘴脸又出现在我面前,这次是在公司茶水间。他拦着我,压低声音,带着恶意的笑:“赵老弟,当‘驸马爷’的滋味如何?不过…我最近听到点风声,关于十年前那场…啧啧,你说要是董事会知道,咱们周总当年…”
他话没说完,但我瞬间明白了!这个杂碎不知道从哪里嗅到了十年前事故的腥味,想借此敲诈周婷婷,或者更糟,直接把她拉下马!他以为抓住了周婷婷的把柄,却不知道那是我哥和十几条人命的血债!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瞬间冲垮了我所有的理智!不是恨周婷婷,而是恨张强这种渣滓!恨他竟敢拿我哥的血来当筹码!更恨我自己!如果不是我处心积虑地调查、安插眼线,这些沉渣或许不会那么快泛起!
“风声?” 我猛地转身,眼神阴鸷得像要吃人,一把揪住张强的领子,将他狠狠掼在冰冷的墙壁上!杯碟哗啦碎了一地。周围瞬间死寂。
“张强,” 我的声音冷得掉冰渣,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关于十年前的事,你敢往外吐半个字,我保证,你会后悔生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威胁,是通知。”
他被我眼里的疯狂吓住了,脸色煞白:“你…你疯了!赵鹏!你不过是个…”
“我是什么不重要。” 我凑近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能听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挪用部门经费养你那个小情人的所有证据,连开房记录和转账截图都清清楚楚。你说,我是先寄给嫂子呢,还是直接交给经侦?” 这些是我为了复仇准备的“边角料”,没想到先用在了这里。
张强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眼中只剩下恐惧:“你…你敢!”
“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我松开他,嫌恶地拍了拍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管好你的嘴,夹紧你的尾巴。再让我听到你提‘十年前’三个字,咱们就鱼死网破。滚!”
张强连滚爬爬地跑了。我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不是因为打架,而是因为一种迟来的、无处发泄的悲愤。反击!这第一刀,斩向了张强这个杂碎,更是斩向了我自己那被仇恨蒙蔽的过去!我必须保护周婷婷,不是为了合约,是为了赎罪,为了那个在雨夜里无助哭泣却被强行噤声的年轻女孩,也为了我哥在天之灵——他绝不会希望我用这种方式为他复仇。
我转身,看到周婷婷不知何时站在茶水间门口,静静地看着我。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深得像海。
张强的风波被我粗暴地按了下去。他像只受惊的老鼠,彻底老实了。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尤其是面对周婷婷。
那晚,我敲开了她书房的门。她正在看文件,灯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
“有事?” 她没抬头。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她书桌前,将那份旧U盘轻轻放在桌面上,还有一份签好字的文件——《解除合约婚姻协议书》。
周婷婷的目光终于从文件上抬起,落在U盘和协议书上。她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平静无波。她拿起U盘,指尖有些发凉:“这是什么?”
“真相。” 我的声音干涩,“十年前,工地事故的真相。还有…我接近你的真相。”
书房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我像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将我这十年的恨、我的阴谋、我发现真相后的崩溃和愧疚,以及我对张强的警告,原原本本,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没有辩解,只有陈述。
我说完,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婷婷靠在椅背上,长久地沉默。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冰冷的U盘,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个绝望的雨夜。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时间已经停滞,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所以,你恨了我十年…就是为了这个?”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赵鹏,你知道吗?这十年来,我每一天都活在那场雨里。我爸的警告,那些逝去的生命…像枷锁一样勒得我喘不过气。我拼命工作,爬到最高,不是喜欢这个位置,而是只有站在这里,我才觉得稍微…安全一点。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直到…” 她顿住,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直到你出现,用那种笨拙的、却又该死的认真的方式…试图温暖我。”
她拿起那份《解除协议》,看也没看,随手撕成了两半,扔进了旁边的碎纸机。机器发出低沉的嗡鸣。
“合约结束了,赵鹏。”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仰头看着我。她的眼睛依旧很亮,却不再是冰冷的寒星,里面翻涌着我读不懂的、滚烫的情绪。“但你欠我的,还没还清。”
我心脏猛地一跳:“我…”
“你欠我一场真正的婚姻。” 她打断我,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却又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有合约,没有交易。只有赵鹏和周婷婷。你敢不敢,用你的下半辈子,来赔给我?”
碎纸机停止了嗡鸣。书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剧烈的心跳声。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卸下了女王的铠甲,露出了内里的脆弱和…孤勇。恨意早已消散,愧疚依然深重,但一种全新的、更汹涌澎湃的情感,瞬间淹没了所有。
我伸出手,不是演戏,而是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失而复得的珍重,将她用力拥入怀中。她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紧紧回抱住我,像抓住最后的浮木。
“敢。” 我低下头,吻去她眼角终于滑落的泪水,声音哽咽,“周婷婷,我用一辈子赔你。不够的话,下辈子也预支给你。”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一份始于阴谋与仇恨的荒诞合约,在血与泪的洗礼后,终于终结。而另一份契约,以真心为笔,以余生为纸,在破碎的废墟之上,笨拙而坚定地,签下了第一个名字。